“商枝。”
柳商枝甫一進殿,就見身著素裙,發絲半束的賢妃披了個外袍從內殿走出來,喚了她的名字。
柳商枝下意識想要上前,又想起如今是在宮中,俯身要給她見禮。
禮還未完,便被賢妃扶起,柳商枝抬頭,對上一雙擔憂的眼睛。
賢妃不算是極美的人,但勝在氣質上佳,舉手投足間帶著些許書卷氣的同時,又因其太過細膩的心思致雙眉顰蹙,添了幾縷憂愁,更加引人生憐。
“怎麼瘦了如此多,”賢妃看著她,眼中仿佛泓著一汪秋水,“你家遭難,我身在宮中,也未曾慰問一二,你可怪姐姐?”
柳商枝輕笑著搖頭:“瑤姐姐還願見我,還願同我以姐妹相稱,商枝已是喜不自勝,何來怨懟。”
見她蒙此大難,卻仍舊能平和待人,不悲不怨,楚瑤心中感慨,拉過她進了內殿矮榻上坐下。
柳商枝:“瑤姐姐身子可好些了?瞧著臉色還是有些白,太醫如何說的?”
楚瑤歎了口氣,頓了頓,揮退宮人,看向柳商枝意味深長道:“太醫說,心病還需心藥醫。”
柳商枝微微一怔,注意到楚瑤眼下黑青,果真是有心事,睡得不好。她想到什麼,卻未直接言明。
“商枝素來聰慧,想必已是猜到。恰好我這些日子也憋得心裡悶苦,正想找人說說。”楚瑤飲了口茶,杯中泡著上好的雪頂含翠,是皇上賞的,宮裡隻有她、皇後、淑妃有。按說已是極好的待遇,但人嘛,總是不知足的。
“我原以為,我能得個貴妃位分的,再不濟也是淑妃。”
賢妃自嘲地笑了一聲,神色蕭索。
她自認對祁重連是真心實意,陪著他一路從受人厭棄的九皇子走到如今。皇後之位不想,剩下的人裡,她怎麼也能排的上第二。
庶一品淑、惠、賢、德四妃是有先後之分的,偏偏那人給了他一個賢字,讓一個剛進宮的女人踩在她頭上,之後說不定還要有惠妃。
“家世,果真比情分要緊…咳咳咳…”賢妃說著,許是又觸動柔腸,掩唇咳了起來。
柳商枝忙起身上前,坐在她身側替她順氣:“瑤姐姐快彆再想這些了,當心身子。”
楚瑤緩過來,麵色卻又白了幾分,拉著柳商枝的手哀歎:“天家無情,我自是省得。我病了這麼久,他也就來看過我一次,略坐坐就走了,半句解釋也沒有。他哪怕騙我一句,便說在前朝有多難,我也會信的。”
柳商枝看著她,有些驚訝於楚瑤對那人的情深。不禁又想起楚瑤當年出嫁時說的,不論生死,都陪他一起走。若是此前死的人不是祁元,而是祁重連,楚瑤會同他一起赴死嗎?會的吧。
可是柳商枝沒有,她沒有為自己的夫君殉葬,甚至做了斬殺夫君之人的宮妃。
柳商枝是心甘情願進宮的,他希望那人能把積年宿怨都發在她的身上,怎麼折磨她都好,隻求放過她的家人。
“瑤姐姐可願聽我一言?”柳商枝看著她,眼眸誠摯,“我雖不了解這位皇帝,但想來男人大抵都差不多,便就是自負過了頭,心中隻想所謂大事,不思小情。所以瑤姐姐不如同他把話說開了,至於應當怎麼說,說幾分,想必瑤姐姐自有決斷。”
楚瑤微微一怔,她向來心思多,從不愛宣之於口,隻盼著那人能主動發覺。他若不提,便就一直窩在心裡。現下想想,會否這樣也不怎麼對。
“多謝妹妹,容我再想想。”
柳商枝回到翠柳苑沒多久,就聽說賢妃收拾妝容帶著羹湯往乾清宮去了,想必是想通了。
但願她能得償所願吧,柳商枝不願看到一顆真心被辜負,雖說她從不知道那麼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何感受。
她一麵想,一麵吃著禦膳房送來的晚膳,一葷一素,配一碗飯。
柳商枝剛把那葷菜放進口中,便覺胃中一陣作嘔,擱下筷子乾嘔了起來。
玉環和玉玨忙過來服侍,見她如此,驚愕地對視了一眼,小主這是!
乾清宮
送走賢妃,祁重連麵無表情地坐著,手指焦躁地在案上輕敲。他瞥了眼那已經沒熱氣的羹湯,問:“你是說,她從賢妃宮裡出來之後,賢妃就過來找朕了。”
賀雲生聽出他的不虞,俯首低眉:“是。”
“嗬。她倒是會做解語花,有他寬慰朕的妃子,朕以後都不用進後宮了!”
見祁重連動了怒,想起方才小太監來稟報的事,賀雲生更是頭痛,卻也不敢隱瞞,隻硬著頭皮道:“陛下,翠柳苑的宮人回稟,柳小主用晚膳時不適作嘔,像是…像是害喜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