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同為一營,北風營與天風營卻是無法相提並論的,沒有馬匹,沒有精槍良盾,人數不穩定,隨時有人被挑走,也隨時有人被當做垃圾丟進來,換句話說這就是全軍的後備和中轉站,穆蒔依跟在一輛糧車後麵時不時推一把,腳下不緊不慢的走著,眼裡四處抓捕著風景,倒也氣定神閒。
這是個丘陵加山地的地形,腳下沒三尺平地,一會上一會下和自己家鄉的情形差不多,不過千年以後可沒這麼差的路,也沒這麼好的風景一路相隨。處處青山蒼翠如滴,爛漫山花掩映其中,白鳥彩蝶穿梭蹁躚,穆蒔依不由得詩興大發,可惜肚裡墨水實在不夠化成佳句,怪不得人家說有詩興無才情就像女人不孕,想生生不出來,因為肚裡沒貨,穆蒔依今天感同身受,確實是憋得慌。
想了半天以前看過的一本書書名倒是十分貼切,春山如笑,寥寥四字意境卻很是美妙。正回味著,孟平垂頭喪氣的擠過來了,穆蒔依沒等他開口突然十分文藝腔的說:“噓!什麼也彆說,你看!春山澹治而如笑……”
孟平直愣愣瞅了半天沒看出他手指到底指的是哪兒,更是喪氣:“什麼笑,我笑不出來!大家都不待見咱們,我跟誰說話都沒人搭理。”
穆蒔依不以為然:“那你跟我說啊,我理你。”
孟平也不知道為什麼平時聊天都沒將穆蒔依列入考慮對象,隻有有難題了才第一個想起他,嘴張了張,也沒說出來什麼,低著頭使勁的推車,前麵拉車的人沒準備讓他這一臂之力給推竄出去,回頭就是一頓罵。
周圍的人哄堂大笑,穆蒔依沒憋住撲哧一聲笑了,趕緊抱住孟平一隻胳膊不住聲向那人告罪,孟平一副扯不出的樣子,穆蒔依使勁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溫言勸道:“彆生氣嘛,你嚇了他這麼大一跳,出了個大洋相不說,光這精神損失費罵你幾句你還賺了呢!先冷靜,我一會再跟你說。”
孟平立刻就不往前衝了,垂著頭半晌,朝那人抱了下拳硬聲道:“抱歉!”
幸好那人也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這會兒氣順了,呸了幾句就又拉起車子走了。周圍的人看了場笑話也就滿足了,都衝穆蒔依笑笑就各走各的了,氣氛倒意外好了不少。孟平的臉上怒紅還是未褪,穆蒔依拍拍他的肩膀道:“還生氣呐?”
孟平馬上接一句:“才沒有!”擲地有聲。
穆蒔依看這小孩兒的彆扭樣就好笑,看來又該自己這個心理輔導加精神治療再加勵誌大師上場了,穆蒔依醞釀出一副語重心長的語氣:“孟平啊,你自己會不會偶爾也不待見自己?”
孟平沒吭聲,穆蒔依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繼續道:“我知道肯定會有,說不定現在就是,因為每個人都會有不待見自己的時候,好多就像你剛才那樣因為些失誤否定自己,因為彆人的錯誤責怪自己,甚至會討厭自己。其實每個想和所有人做朋友的人,都要先在心裡喜歡自己,並且要最喜歡自己才會有彆人欣賞你願意跟你交朋友,就像太陽夏天人們都罵它,人家也不在意,還是我行我素的發光散熱,到了冬天一點不記前仇的給人們照明送暖,你看冬天人們是不是都更喜歡太陽了,整天都盼著它……”
穆大師實在有教育家的潛力和素質,嗓子啞的像講鬼故事似的,仍是滔滔不絕,孟平似乎真被打動,乖乖的一聲不吭,誰也沒發現的是他的臉上仍有些微微的紅盤踞不退,眼睛不時的在穆蒔依搭在他肩膀的手上慌張掠過,那隻剛被穆蒔依握過的手,指掌摩挲似乎在流連什麼……
傍晚時分,大雨傾盆而至,一時雨霧彌漫無法前行,士兵們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打得措手不及,一個個落湯雞似的呆頭呆腦。前方傳來軍令,往樹林裡紮營過夜,士兵們振奮精神,一路泥水四濺的小跑過去了。
好容易支好帳子穆蒔依真想倒頭就睡,卻見那群人往一起一湊,當中那人從懷裡掏出一塊布一抖一鋪,旁邊立馬呼呼啦啦拎出來一包袱,得,哪兒都好這口!
左右地上的鋪蓋也是又冷又濕睡不著,穆蒔依也抱著膀子湊到一堆去看,人家叫好他也叫好,人家笑他也嗬嗬,其實他一個子兒也看不懂,隻是為了積極融入大眾,槍打顯眼鳥,他就害怕誰覺得他特彆。一時沒注意,孟平抱著一堆樹枝進來了,還都是削了皮的,眾人都是一愣,這一靜默孟平的聲音就越顯清晰:“咱們要不要給營長燒點熱水?”
這下靜默更徹底,眼看孟平就要窘了,啪的一記落子聲,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說道:“自有其他都(念du)的夥夫操心,輪不上你管。”
穆蒔依都有些窘了,孟平倒很無所謂,還是把鍋架起來了:“那就燒些熱水我們自己喝。”
誰也沒說話,過了一會,喧嘩聲繼續,夾雜著孟平一下一下的打火石聲,啪,啪,啪……喧嘩聲越來越低,終於穆蒔依也忍不住站起來了,流著眼淚就跑出去了,帳子外七八個漢子紅著眼在淋雨,一個人吸著鼻子說:“你這兄弟,俺們可真服了他了!”
穆蒔依也是吸著鼻子訕笑,心裡也實在是……終於,在眾人要采取些措施時,一個臉黑手黑的包公衝出來了,眾人一頓大笑,一個個都過來跟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行啊,兄弟,我們正打算進去救你這個熏蘿卜乾兒呢!”
“哈哈,還真能憋,這小子!”氣氛空前的友好熱烈,孟平這個黑炭頭一副受寵若驚的傻樣,衝誰都咧嘴憨笑,隻見一口白牙,眾人更是覺得這小子可愛的緊,一個個自動替他善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