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張,穆蒔依試探著走到懸崖邊,看著下麵怒吼的河水在山壁上拍起一層白沫,巨浪毫不留情的舔舐著山壁,卷走層層黃土,他咽下口唾沫,抬腳狠狠往邊緣跺去,一下兩下……終於一大塊黃土緩緩的沿著峭壁滾落下去,穆蒔依最後一腳差點踏空,猛的一收,一屁股跌坐在泥水裡大口大口的喘氣。沒等心跳恢複,急忙爬起來,眼看著滾爬的痕跡瞬間被泥水衝消,才放心的順著山腳往上爬,小心的在一個溝壑裡藏好,確定不會被看見後取下自己的笠帽,憋足氣突然尖叫一聲,同時用儘力氣將笠帽往懸崖拋去。
最後一個士兵剛從自己身邊走過,一聲嘶啞的尖叫突然傳入耳中,孟平一抖,瘋了一樣往拐角處奔去,隊尾的幾個士兵看見了也急忙尾隨而來。孟平撲到懸崖邊時隻看見一片黑色像一隻折翅的烏雀在暴雨的拍打下,瞬間飄落不見,“啊……!”孟平縱身想抓住它,後麵緊跟而來的士兵一躍而上死死的將他按住,任他在地上拚命掙紮,側臉不忍看他傷心欲狂的樣子。
穆蒔依趴在溝壑裡,緊緊地咬著牙不肯發出一點聲音,孟平悲傷痛苦的喊聲像是重錘擊在他心上,他隻有在心裡默默地回答:“對不起,孟平,對不起,你很快就會忘記這些,我真想永遠做你的穆大哥,可是我們有各自的路要走,我真的不能再與你同行,請原諒我用這種方法和你道彆,對不起!”
掉隊的幾個人很快被發覺不見,都長派幾個人尋了過來,見此情形隻有勸孟平節哀,孟平仍是不走,眾人無法,強拖著孟平離開了。穆蒔依一直到聽不見孟平的喊叫又趴了好一會才從溝壑裡起來,在原地站了一會還是有些傷感,歎了口氣往相反方向走去。沒走多遠,一堆山土忽然夾著雜草樹葉像融化了一樣嘩的傾瀉在他腳下,穆蒔依嚇的大退一步,嘩嘩的雨聲裡似乎有恐怖的轟鳴聲欲噴薄而出。他四處張望,並未覺得有何異常,可是心裡卻十分不安,空蕩蕩的山間,越來越近的轟鳴,仿佛有上古凶獸要破空而出,擇人而噬。
穆蒔依握緊拳頭,在原地警惕的打轉,突然,一顆石子敲在他腦袋上,他忽地轉身抬頭一看頓時驚在原地。一棵接一棵的樹木不堪一擊的倒下,滾滾的泥石流正摧枯拉朽地咆哮而來,嘩嘩的碎石枯葉滾落一堆。穆蒔依大驚之下下意識的想跳河,幸好及時醒悟這也是自殺,拔腿就跑,可惜本來就是個憊懶家夥,原本就少的運動細胞早就扼死完了,這下雨水再迎頭潑著,更是有心無力。
泥石流的破壞力以迅猛凶殘著稱,果然名不虛傳,夾萬鈞之力奔下的巨大洪流砸在地上的瞬間,山路頓時一半塌陷,然後層層剝落,穆蒔依的跑道越來越窄,當這種傳說中的災難真實降臨時,他再次證明了自己是大俗人一個,滿腦子都是幾個字:吾命休矣!
眼看腳底下的土塊也搖搖欲墜,奔騰的渾濁河水拍打著山壁,發出驚天的巨響,似乎怪獸張著大嘴等她進肚。腳下又一塊土塊滾下去了,穆蒔依的腳尖已經懸空,極度恐懼中他手指深深插進背後的泥土裡,腳後跟猛的一蹬,腰上和胳膊爆發出驚人的潛力以一個怪異的姿勢雙腿勾住一棵樹,手肘一撐,將身體挺直,手掌死死扒在坡麵上。在同一瞬間,最後一排落腳地也轟然墜落,新的峭壁形成,而他大頭朝下掛在上麵,搖搖晃晃。
河水的咆哮,暴雨的轟鳴,泥石流的雷霆震響在穆蒔依的耳邊忽遠忽近,那一係列超常發揮是拚死出來的爆發力,力氣用儘的後果就是兩眼發黑,靈魂離體。穆蒔依用最後一點意識敲打醒自己,不能跟人回光返照的比,我要絕地返生,我要大難不死,我要多多的後福!
以前覺得好累時就放棄,隻以為換個選擇也沒什麼關緊,生命千條道,不過拐個彎。後來就一直拐啊拐啊,最後就拐了拐了,連自己也不知道拐到哪裡去了,原本是追著風走的,可是竟走到一個連空氣也凝固的地方,時間像旋轉木馬已經轉了好幾圈,自己周圍的一切連色彩也沒改變過,這才知道,生命是有千條道,可不是每一條都會走向一個新的起點,自己選擇了一條直達終點的路,路上再沒有其它的選擇,也就再沒有其它的期待,當真是自作孽。
渾身打骨頭縫裡都是酸疼,真累啊,穆蒔依雙手換著當釘耙,一點一點將身體牽引向上,終於在雙手鮮血淋漓的代價下一把抓住了那棵救命的樹,立刻又四肢著地連滾帶爬的往高一點的山脊上爬去。腿軟的站不起來,胸口也沉甸甸的疼,穆蒔依不管指甲掉了幾片,也不在乎血肉模糊的雙手上進了多少泥沙草刺,他越爬越有勁,隻想放聲笑出來,累的像牛,活的像狗又怎麼樣,我活下來了!以後誰再說什麼大不了一死而已,看我不扇他個大耳刮子!穆蒔依像隻野獸一樣,哬哬的從胸腔裡發出殘缺模糊的笑,抱著一棵歪斜的樹,雙腿像軟麵條似的強自支撐,朝前是戰爭,朝後是未知,那我還是探索下未知吧,最壞的情況都見過了,大不了再重演一遍。
穆蒔依這時候開始強烈感覺到手上的疼痛,試著撕了撕裡衣,疼的他呲牙裂嘴,強烈抗議電視劇侮辱古代勞動人們,這衣服多結實啊,都掛這麼個大洞了也撕不開。沒辦法這山路缺了這倆前肢還真走不了,穆蒔依把襪子脫了下來當手套戴著,胳膊抱著身邊的歪脖子樹搖了搖,甚是可惜,要是能當個拐杖我絕不嫌你又歪又粗,樹上接的雨水嘩啦啦的砸一頭深切感謝她的知遇之恩,穆蒔依準備從山頂翻過去開始新生活,時間就是現在。出發前無意識的朝孟平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後來一直糾結,不知功過到底哪個做大,因為這一眼他看見一個狂奔過來的人。
一高一低,雨霧迷蒙,加之離得有些遠,穆蒔依再瞪大眼睛看時那條黃泥漿滔滔的路上啥也沒有了,他皺著眉以為自己眼花,就這一猶豫的時間,那個人影從一個曲折的山腳轉過來了。也許又是一個逃兵,可是穆蒔依已經錯過了置身事外的機會,那個人再跑下去就要到被泥石流衝垮的這段路了,一旦他收不住腳,一個拐彎就掉下去了。
好吧,我承認,不是一旦,是肯定,穆蒔依沒辦法看見當沒看見,拖著兩條不情不願的麵條腿,一步兩滑的順著山坡跑過去,一個不留神腳脖子一歪沿著山勢滾了下去,情急中手臂亂揮攀住一棵樹停了下來,幸好這滿山的救命恩樹,穆蒔依掙紮著爬起來,一步一步挪到一塊高地上,伸長脖子去找那人,沒有。難道掉下去了已經?穆蒔依正揣測間,一個人忽的從前麵山腳拐過來,出現在自己視線裡。
“嗨,你!就是你!站住!再跑就是死!”穆蒔依言辭激烈,好像抓逃兵的小鬼子。
那人嚇得一趔趄,衝了幾步才穩住身子,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仰頭四處喊道:“穆大哥!穆大哥是你嗎?”
穆蒔依也震驚的沒法沒法,最終劫後餘生和重逢的巨大驚喜占勝了一切,他揮著胳膊吆喝道:“孟平!孟平,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接下來兩人是如何熱淚盈眶的用最經典的姿態奔過去,兩兩相擁且不提,也不說這期間孟平是怎麼爬上來的,穆蒔依是怎麼滾下去的,得知孟平是堅定了自己沒死的信念找過來的時候,穆蒔依又狠狠的感動了一把,恨不得在孟平臉上啵一口,幸好穆蒔依是個初吻還沒送出去的純澀郎,再激動也奔放不起來。也許目光還是太熱情了點,孟平的眼神也有些深情款款:“我說過我一定會保護你的,現在老天終於讓我找到你了,走,我們回去!”
穆蒔依有點迷:“回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