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蒔依堅信百裡筠笙肯定會無顏麵對自己,可是事實上該廝一臉風輕雲淡,滿目若無其事,顧盼從容安然,隻有她目光閃爍,麵色可疑,支支吾吾。穆蒔依僵持了一天不得不認栽,判自己一個心懷不軌,有心沒膽的無期徒刑,比起百裡筠笙的醫者飄逸,追究自己的罪更容易些。結論即下,那就放任過往離去,一旦看見百裡心虛那也是自己的過錯,隨時揪出來行刑。忘記一件事不容易,裝作忘記故意忽略卻不難,幸好百裡的眼神微笑也一如以往,沒有什麼古怪,相處在第二日便恢複和諧融洽。
所有人對穆蒔依的恢複之神速都大為震服,看到他拄著兩隻拐杖在營間行走,紛紛像英雄巡場一樣夾道……觀看。認識她的人並不多,許多人都隻是耳聞未見過本尊,熱情崇拜的目光鋪成金毯,化成禮花粘了一身,竊竊私語聲不斷:“他就是穆蒔依?”“是穆蒔依啊,快看!”“深藏不露,真厲害!”偶爾有幾個膽大的高喊一聲:“穆蒔依,你是我們罡風的英雄!”頓時引起一片聲浪。
穆蒔依從出了醫帳就做好心理準備,臉上擺好了不驕不躁的微笑,謙和有禮的登場,然而人民的熱情是無法估量的,一條蜿蜒過道,兩麵黑壓壓的人頭,火辣辣的目光海洋,差點將穆蒔依駭的退回去。然落子不悔棋,舉步難後退,穆蒔依一路點頭微笑,儘量昂首闊步,竭力控製自己喊出一句:同誌們辛苦了!那樣就太高調了,快走到孟平帳前時,穆蒔依已心無雜念,充耳隻有“穆蒔依”的碎片。
那日失去意識前一刻,她正拚命控製自己不要殺人,隻去尋找孟平即可,她一麵往沿路回找,一麵艱難的對偷襲之人抑製殺手,隻刺傷手腳,漸漸的敵人都避而遠走,自己人湧過來歡呼,她冷冷的一揚劍不許任何人近身,隻是問道:“孟平在哪裡?”
人們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麵麵相覷,圍成一圈,亦步亦趨,她看著他們從屍體堆上踩過去,怒氣勃發隻想叫所有人都消失,狠厲的目光讓周圍的人膽戰心驚,這時有人喊:“孟平在這兒,他沒死!”
她騰身躍過去,所過之處人人閃退,一個血泊裡的身影立刻出現在她麵前,孟平的頸子上一圈紅的發紫的勒痕,呼吸艱難所幸尚存,她將手放在他胸口感覺到那微弱的心跳,終於放下心來,喃喃說了句什麼,一頭栽倒暈了過去,周圍士兵大驚卻無人敢近前查看,一直過了半晌有人大著膽子湊過去一看,眾人才七手八腳的將兩人抬去營帳。
穆蒔依坐在孟平塌前,看著這少年清稚的麵龐,默默無語。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帳子裡一片沉寂,要是平時孟平是不會看著自己一瘸一拐的走這麼遠,肯定連背帶攙的就把自己帶回來了吧,他也不會讓自己在醫帳那麼久不去接,他也不會讓自己獨自一人在夢魘裡遊蕩,一定會在耳邊絮絮叨叨像老媽子一樣說個不停,他也肯定不會讓自己拄著兩根樹棍當拐杖,老是跌倒,他肯定不會,不會睡這麼久這麼沉,讓自己心如火燒……
穆蒔依伸手就摸摸他的臉頰,捏捏他的鼻子,可是孟平一點也沒有反抗,連笑也不笑一個,穆蒔依的手緊緊握起一大滴液體滴答落在手上,順著虎口滑入手心,那天我真怕他們踩著你,幸好沒有。孟平你一定要醒過來,我曾發誓堅強,不再流一滴淚,如果你真的這樣睡下去,這就是我為你流的最後一滴淚,今日淚灼我手心,他日我定要你在夢裡也不安寧,醒來向我道歉!
有人掀簾進來,穆蒔依微側過臉,手背拂過就勢下拜:“屬下未先去拜見營長,請營長恕罪。”
梅營長大步上前扶住,仍讓她坐下,道:“無妨,你們兄弟情深,我也忍不住落淚,何須再顧及這些虛禮。”
“謝營長海涵。”穆蒔依頷首道謝,“屬下有一言不知當問不當問。”
“但問無妨。”
“孟平如今這副模樣,不知按軍規該如何安排?”
“孟平原是我最中意的培養對象,而今卻因我損失這樣一個大好青年,倘若他無法醒來,隻要有一息尚存,我就將他視若己出,養至何時。”梅營長虎目微紅。
“能有您這樣一位寬厚長者愛憐,孟平便是死也足矣,隻是他家中尚有父母高堂,此時捷報必已傳遍南北,家中父老定翹首以盼,他雖已是這等模樣,但仍有一線生機,我願帶他回家,將他的英勇事跡告訴鄉裡,他父母雖傷悲也不至於絕望心死,若他今後無法醒轉,我便替他贍養老人,照顧幼小,如能承蒙老人不棄,我願視之親生,為他們養老送終。”
穆蒔依喉頭哽咽,不能言語,稍稍平複以後,突然跪下求道:“請大人成全,如今國家戰事消停,小人隻有匹夫之勇無法再在軍中效力,求大人幫我脫了軍籍,他日邊境若再起烽煙,隻需大人一聲令下,我定當提頭來報。若是老天眷顧,孟平能與我重返戰場,定再次追於大人馬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