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在他料想的靜僻無人處,穆蒔依拄著雙拐正在糧草大帳履行她書記官的義務,幾個士兵很起勁的搬運,一點也不用她操心。陳雲清見到他時,他正和幾個士兵言笑晏晏,看見陳雲清立刻拄杖艱難的移過來。
穆蒔依臉上帶笑,眼神溫和略含歉意,陳雲清手放在腰間刀柄上一副防備突難的樣子,眼中冒火,似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穆蒔依心中嗤笑,看來在什麼時代惡人先告狀的事都不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對不起誰。她本就算有求於他,也不與他計較,開口道:“陳軍主向來可好,冒昧打擾陳副官還請見諒。”
“豈敢,穆大人如今青雲直上,還是莫要折殺我等。”陳雲清忌憚他的武功城府,雖然已是這副模樣仍不敢放肆,隻是陰陽怪氣鄙夷幾句。
“在下以前確實對軍主有所隱瞞,請軍主念在在下尚無惡意的份上饒恕則個。按說他營軍士私下相見已是不妥,在下也不繞彎,直說了罷。在下以前不願授銜的話全是真實,若有半絲虛假定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穆蒔依突然發了個重誓,陳雲清戒備之色稍減,狐疑之色更勝,不知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已是用心聽著的了。
“在下如今這副模樣不知是否能好……在下已向盟主大人表明心跡,無心廟堂之高,盟主大人也已應允免去小人的恩賞,任在下去留,做一逍遙散人或軍中閒人。在下今日叨擾尊駕,是想拜托軍主及閣下幫人幫到底,小人永遠隻是軍主舊部一微末雜人而已。”
陳雲清將這話消化了一路也摸不出頭緒,回營後立刻原封不動的說與陳遠道聽了,陳遠道也是驚疑不定,反複琢磨,兩人猜測出無數個可能,原來破釜沉舟的銳氣已經退去,現在身在明暗漩渦的莫測和無力感漸起,看來今晚又有人要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了。
穆蒔依絲毫不覺自己給彆人造成多大困惑,她知道那對叔侄不會輕易相信,但是怎麼懷疑就不是她的事了,下了決定,解了隱患,心情大好,不管怎樣這總是一條柳暗花明的路,山窮水複終有儘時,會有值得期待的又一村等著自己的。
百裡筠笙一直在一旁靜默,不明白卻也不問,穆蒔依很喜歡這個樣子,不是故作神秘而是本來就是些想要埋藏的事,反複挖掘傷筋動骨,百裡也有他不為人知的一麵,而且不會比她少,幸好兩人都有不好奇的習慣,這才能相處默契。有時候穆蒔依也有些遺憾,無意間兩人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就算起先有些疑問,隨著相處日久也漸漸失去張口的意義,要是分彆了以後怕是再也不能相見了吧,畢竟自己對他還是一無所知,想要尋找也是難題。
兩人很悠閒的散步回來,百裡煎藥,穆蒔依搗藥,她以前最喜歡的是碾藥,因為那樣的腿部運動可以減肥,現在不能了,隻好將減肥區域轉移到手臂。從醒來至今,穆蒔依已失去了一些患得患失的心思,雙腿一直無力,恍若擺設,吃了那麼多服藥也沒有起效,百裡有提過針灸,可是……穆蒔依不敢在軍中脫褲子。她現在不能自己站立,臀部以下絲毫不受大腦支配,難道要百裡替她脫掉穿上嗎?穆蒔依神經沒那麼大條,她故意輕佻的說了句:“我不想占你便宜。”百裡筠笙果不其然的紅透了臉,再也沒提過針灸之事,隻是教她些簡單的穴位,讓她自己按摩。
好悲哀啊,穆蒔依再怎麼捶擊自己膝蓋上的郤穴也不見條件反射了,守則裡有沒有說如果女主意外殘廢了怎麼辦呢?穆蒔依突然好怕自己其實真的是女配,沒了腿就是為了讓她不亂跑專門在這兒等主角出來做任務。
百裡筠笙先前見她毫不在意,隻挑剔拐杖不順手,還以為她想不開強顏歡笑,現在總見她獨自一人還忽喜忽悲,反而放下了心,一個女人不管再堅強,遇見這樣的事總是要流露些脆弱才正常吧。不過穆蒔依的脆弱經常是轉瞬即逝,在她自己看來神經質不能時常任性發作,習慣了就真成神經病了,後果太嚴重,承擔不起,所以說放鬆但不可放縱。
日子就這樣一點一點滑到幾日後,全軍開拔去往暮江城,折東南直下,那個美麗的娉婷關隻在遠遠地望見最後一眼,穆蒔依對著躺在糧車上的孟平說:“我一定會再來的。”沒有很用心,就像在電視上看見一處令人神往的美景一樣,篤定的說我一定要去那裡,可惜再信誓旦旦也是一時隨口,有效期隻在瞬間。
而這次卻是唯一一次持久有效,穆蒔依後來真的再次來到這個小鎮,她一直覺得是當年那一句無意的諾言讓娉婷關的綠神聽了去,於是她在夢裡也被牽引,最終轉個圈回來。至於那很久後的殘陽如血,西風獵獵,白馬孤獨便是後話了。
這次身體異常有一點不變,仍是嗜睡,穆蒔依總是睜眼時天光恍惚,閉眼時還是天光恍惚,士兵們對她的身殘竟是視而不見,熱情依舊,途中休息時紮堆結夥的在她麵前表演些武藝,吵的穆蒔依也無法入睡,起先不明所以呆著臉隻當看熱鬨,後來看到舞畢收勢時那一張張臉上的忐忑與渴望,穆蒔依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是希望自己這個高手指點。穆蒔依哪能看出些什麼好歹,不過太謙虛反而是倨傲,她便照電視上看的來考察這些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