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來時候大軍已進了城,穆蒔依在睡夢裡錯過了和暮江城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她現在行動不便一架糧車成了她的窩,四五月間正是睡覺的好時間,和衣而眠是最佳狀態,不冷也不熱,而且稻草乾燥也不易招惹蚊蟲,比潮濕的地麵要好的多。
罡風營的人本來覺得太怠慢了他們的英雄,還給她加了專人伺候,負責坐臥移動,結果英雄體恤下士,不忍大家為他過於操勞,聲明誰再將他往營帳裡抱就跟誰玩命,登時眾人肅然起敬。正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帶著這架糧車也金光閃閃起來,穆蒔依肯定這輛車絕對有極大收藏價值,其特殊意義就好像尊貴的某某用過的洗腳盆一樣,具有濃重曆史人文氣息。
至於其他,在她看來一切都沒什麼變化,隻要還在軍中就還是這軍裝,還是住營帳,還是米粥燉菜大鍋飯,就連天也還是那麵延過來的天,地也還是那片伸過來的地,除非孟平醒了,或者自己腿好了,不然一輩子就是這麼過了,就好像鑽進了複讀機裡,過了今天以後都是重播。於是某人隻有一直睡覺,並且少喝水,少吃飯,也許她在等著萎縮成一具木乃伊,然後被空運到千年以後。
但是,如果真是這樣,故事是沒法進行的,所以儘管有人抱怨,有人期待,有人無所謂,該發生的還是不緊不慢的來了。
暮江城主萬俟蘭洛此時也剛剛風塵仆仆的趕回來,皇帝暗中派人搜集的情報已經呈放在他案頭,萬俟蘭洛拿起來略略一翻隻覺頭疼,這是什麼情報?沒有來龍沒有去脈,連從何處來也查不出,大周軍隊的招募可真是該好好整頓了,依上麵所說,這名叫穆蒔依的嫌犯已經雙腿殘廢,想試一試此人到底是不是公孫劍舞倒是有些難度。
萬俟蘭洛眼珠子轉了幾圈,折扇一展,悠哉遊哉的往右廂主下榻的彆院去了。陽光溫和,到了這院子卻仿佛月光般清冷,萬俟蘭洛縮了縮脖子笑嘻嘻的叫道:“清鳶美人兒,我來了!”
庭院中靜悄悄的仿佛無人,萬俟蘭洛四下裡找了一遍,就差上房頂揭瓦,還是不見人影,他氣餒的歎了口氣,捏著嗓子嬌滴滴的道:“清鳶大人,小的來伺候您啦!”
還是無人,萬俟蘭洛失了耐心,噌的跳上假山高喊道:“南清鳶!快點出來,小爺我要冒火了!”
忽聽一聲輕笑,仰頭一看,屋頂上一抹春雪般的白燦燦,那遍尋不著人就在屋頂上懶洋洋的曬太陽!一時怒極反笑,縱身躍上屋頂。
“真是自在,軍中好容易出來個驚天動地的大英雄,就這麼殘了,你還有心曬太陽?”萬俟蘭洛也躺下來,扇子蓋在臉上。
“與我何乾?”南清鳶慵懶道。
“嘖嘖,拿著我大周的俸祿,占著我大周的高官,曬著我大周的太陽,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真讓我痛心啊!”萬俟蘭洛做西子捧心狀,南清鳶看也不看他一眼。
“噯,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個無名英雄來的蹊蹺?好像專為此戰特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萬俟蘭洛側支著肘,眼神在南清鳶散發著瑩潤柔光的側臉上打轉。
“你在查他?”
南清鳶眼波一轉,宛如陽光下開了一朵鑽石花,萬俟蘭洛呆了呆,道:“我皇侄托我查他和夜隱樓。”
“你想怎樣查?”南清鳶似笑非笑的瞧著他。
“我不知道,所以才來找你幫忙了。”萬俟蘭洛眸如清泉,笑靨無邪且無辜的看著對方。
“這個給你,助你收妖。”花瓣般的手掌中托著一隻玲瓏剔透的水晶瓶子,陽光下光彩流轉,璀璨奪目。
萬俟蘭洛拿過來,反複的看一遍道:“怎麼用?”
“若能使得殘疾當場恢複,便非常人。”南清鳶嘴角噙著絲微妙而淡漠的笑,萬俟蘭洛狐疑的舉著瓶子對著太陽看。
若不能……那便要影自己解決了……
穆蒔依再一次匍匐在右廂主大人堂前時,又一次受到荷塘月色一樣的震撼。耳側是淙淙流水,眼畔是桃花飛雪,鼻尖是草木隱香,她竭力保持鬥雞眼的眼珠位置,不敢有一絲的目光發散,唯恐一見“傾倒”。穆蒔依不知道其他的人怎麼想,她倒覺得這五月飛雪該是自己的,你想想除了自己這樣連睡一覺都能遇見這鬼事的,還有誰比自己更冤?竇娥也要靠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