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蒔依抱頭示弱，臉上卻露出輕鬆的笑來，雲蘇，好姑娘，這樣，我們才都是正常。

章雲蘇發了一頓嬌嗔，再說起哥哥的事就自然多了：“我剛開始也以為哥哥已經……後來發現家裡也在暗地裡找哥哥，才打聽出來他是突然不見的，儘管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怎麼離開的，但是我們都確信他還在，隻是我們找不到而已。後來我就自己偷偷出來找他，我去了很多地方，再然後嫂嫂也離開家還找到了我。”章雲蘇停下來，仰頭笑笑，穆蒔依看著她的小臉突然想到路邊的小雛菊。

“其實，穆大哥，其實，我找了哥哥三年零三個月了，一點他的消息也沒有過……”

穆蒔依訝然：“那你怎麼……”

“有一天我遇到一個老婆婆，她好老了啊，拄著拐杖，衣衫襤褸在城門跟躺著。我給了她幾個銅板，可是她又還給了我，她說她不是在乞討隻是在曬太陽而已，那天的太陽真好啊，她笑眯眯的好開心的樣子，她說她是來找她兒子的，她兒子一生想去京城，可是好容易到了京城卻又生了大病，再也沒有回去過……她說她想順著兒子走過的路走到長安去，也許路邊的哪朵花兒子也對它微笑過，也許這麵城牆的哪塊磚兒子也摸過，也許這麼好的太陽她兒子也在這裡曬過太陽也說不定呢，這樣他們娘倆也站在一起了不是……”

穆蒔依忍著淚，要是自己不見了，媽媽會不會也順著自己走過的地方去踩自己的腳印，去摸自己摸過的花朵，去……

“雲蘇……”

求你，彆說了……

章雲蘇沒有看到她的異狀，繼續夢囈般的低語：“後來啊，我就決定了，要是找不到哥哥，那我就走遍所有的地方，也許哥哥來過，也許哥哥隨後將至，也許我會坐在他坐過的桌邊，也許他呼吸的空氣裡能嗅出鹹味，那是我的眼淚啊，也許就這樣，慢慢的我們就在轉角處遇見了，是吧。所以……”

她扭過頭來，臉上忽然換上蠻橫的嬌氣：“穆大哥，你會比我更勇敢，對罷？”蠻橫神色的背後是一觸即潰的不確定的祈盼。

穆蒔依強忍著的淚水緩緩回到心裡去，一張臉卻漸漸的白了。

“穆大哥，你會比我更勇敢，對不對？”章雲蘇的話裡帶著顫抖的哀聲，穆蒔依穩穩的站起來，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瞳黑的嚇人，抬步就往外走去，章雲蘇緊緊的跟著，不敢阻攔。

一圈，兩圈，章雲蘇跟在她後麵，看她直騰騰的在門裡廊間茫茫然的轉悠，仿佛失了魂，嚇得顫聲道：“穆大哥……”

穆蒔依驀的停住，夢囈般的笑道：“他在哪兒，雲蘇，他在哪兒？”

章雲蘇哭道：“穆大哥，你……”卻再也說不下去，隻能回了頭帶路。

孟平的房外，捕役快手站了一堆，章家嫂嫂在門口老遠的見著兩人過來，急忙叫了陵洛，平時嘻嘻哈哈的陵洛，這會也是一副無措表情，正在為難，穆蒔依卻笑眯眯的奔了過來：“淩兄，這宅子白天和晚上很不一樣呢，幸好蘇蘇帶我過來。”說完仍是笑眯眯的，自己就走了進去。

眾人都在門口麵麵相覷，相顧均是黯然神傷，他還會叫蘇蘇，可是竟叫了聲淩兄。

房內一片寂靜，那血跡斑斑淩亂不堪的床鋪，陵洛狠狠心放了不去收拾，畢竟真正的太平不是可以粉飾的。半晌，穆蒔依靜悄悄的出來了，麵色仍是蒼白卻好歹去了那讓人害怕的笑，她也是一夜的勞累，衣服上還帶著血跡，頭發睡了一覺也不曾打理，出得門的一瞬間，那副疲憊的樣子，讓人懷疑再走一步她就要倒下去了。

可是她還是穩穩的走到了門口，直挺挺的站到太陽地兒裡去，忽然扭頭對著章雲蘇說：“蘇蘇，我會的。”

其他人不明所以，章雲蘇卻使勁的點著頭：“穆大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

“蘇蘇，你一向是我的知音，那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餓了呢？”穆蒔依臉上綻出一個純良剔透的笑，瞬間所有人都複活了，陵洛過來要跟她勾肩搭背去偏廳，穆蒔依一撇嘴閃了開去，章雲蘇和她嫂嫂挽著手跟在一邊，捕役和快手們一哄而散，人人臉上都掛著暖烘烘的笑意，院子裡喧鬨多彩的一天又拉開了序幕。可是那默默的眼神交換間，燦爛如常的笑容下，許多人都暗歎一聲：如果，這是真的，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