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思華年 不泣離彆,不訴終殤。……(2 / 2)

子不語 劉晚照 3929 字 11個月前

她那樣頷首斂袖的自廊間轉進來,溶溶月色灑在她身上,山眉水目也籠著柔光,門口的微微遲疑,如輕雲之蔽日,待到輕提裙裾抬足進來,那飄然之姿便是流風之回雪。

章雲蘇一直小心看著百裡筠笙的臉色,見他仍是笑意溫和,平靜眼神,稍稍放下心來,卻又有些氣餒。這樣美,哥哥看不出來嗎?還是看習慣了,不覺得?

“坐吧,就等你們了。”百裡筠笙抬抬手,侍女揭下菜肴上的籠罩,躬身退下。柳娘一直未曾抬頭,在章雲蘇身邊,挨著椅子邊坐下。

百裡筠笙先抬筷,章雲蘇先下筷,刷刷刷迅速異常的給每個人碗裡夾了一大塊水晶肘子。百裡筠笙有些訝然,章雲蘇自己也是一愣,赧然道:“我,我忘記了,還以為是在外麵,一人一塊,一會彆給人搶沒了……”

百裡筠笙的眼眸一深,將自己碗裡的肘子夾出來放在一旁碟子裡:“沒人會跟你搶了,最後一塊在哥哥這裡,慢慢吃吧。”

章雲蘇嗬嗬一笑,扭頭道:“嫂嫂,你也快吃呀,以前都是你留給我,今天我留給你。”

柳娘勉強一笑,剛拿起筷子,東嵐騰的站起來,臉色鐵青,硬聲道:“公子,屬下突感不適,請容先行告退。”說完轉身而去。

百裡筠笙臉色凝重,卻終於沒說出什麼,章雲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囁嚅道:“哥哥,是不是我說了什麼話,惹柳大哥生氣……”

百裡筠笙展顏一笑,仿佛雲消霧霽,映的一室光華:“不關你的事,是你柳大哥最近身體不適,要先服些藥劑才好。”

章雲蘇哦了一聲,偷眼看看她的嫂嫂卻再不敢多問,她的臉色那樣白,好像把月光攏了起來,在水裡泡了,再拿棒槌搗碎,皂角揉搓,最後去了皎潔,沒了瑩瑩,隻剩下霜一樣的慘白,章雲蘇生怕自己一開口她就碎了。

柳娘垂著眼睫仿佛一尊蠟像,忽然一雙玉筷夾了一段玉筍放到她的碟子裡。

“夕顏,雲蘇這幾年,辛苦你了。”

柳夕顏渾身一顫,心中好像裂開一個口,那些曆儘風霜而不減的悲傷如巨浪襲來,重重擊在她的心扉,瓣瓣心香化作淚水滾滾而下。

章雲蘇大喜,這和她所聽過的故事多像,犯了錯隻要悔改就可以得到原諒,隻要得到原諒幸福就可以繼續,一家人還是一家人,從此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她攬住柳夕顏的肩頭歡喜的道:“嫂嫂,你看,我說過哥哥不會怪你的,我們還可以像以前那樣在一起,高高興興的!”

無人回答,隻有滿廳茉莉清香浮動,繚繞過百裡筠笙淡笑的唇邊,繚繞過柳夕顏脈脈的淚眼,化作沉沉苦澀繾綣。

溶溶的月色下,月光揚起銀紗,清涼夜色中輕舞著淡淡微粒,沉寂中似乎隱約有慵懶女子的低吟:夏夜的涼風中,有無儘的回想。即使我停下來,也無路可去。

柳園假山的青石上,仰頭佇立的黑衣人忽然劍指蒼穹,劍氣激蕩,縱身狂舞之間,柳枝紛揚,柳葉如雨。

縱使浪淘沙儘,終究意難平。

浮華一生,淡忘一季。空有回憶,打亂纏綿。笑容不見,落寞萬千。弦,思華年。那些年華,恍然如夢。亦如,流水,一去不返。不泣離彆,不訴終殤。

千裡之外的一條官道,兩匹馬兒一前一後悠悠的走著,後麵那匹白馬白衣尤為顯眼,皎皎之色飄逸出塵,隻是看到馬上騎士的臉,這些出塵氣質立刻被大風刮走,隻剩下塵。這人也是天生一副俊美模樣,隻是那清澈眼眸配上嘴邊叼著的稻草,著實股天然汙氣。

前麵棕紅色馬兒上的騎士倒是劍眉朗目,隻是仰望著天空明月,深思迷茫。薄薄月色下,這條路蜿蜒無儘。“一直走下去會是哪裡……”他忽然喃喃道。

不過是自言自語,聲音輕不可聞,後麵的騎士卻顛顛的湊上來道:“是雍州啊。”

那人卻仍是兀自發呆,白衣騎士又道:“是洛陽。”

那人還是發呆,半晌又喃喃道:“轉身呢,轉身會走到哪裡?”

白衣騎士立刻道:“先到淺水灣,再到暮江城!”

雍州,洛陽;淺水灣,暮江城……這些又是哪裡?如果去到哪裡都是虛無,那還有沒有奔赴的意義?他緩緩停下來,仰頭凝視著茫茫夜空,隱隱層霄橫空好像雪後的街道,是不是一定要站到天上去,才找得到來時的路和方向?

“走不走了?”麵前突然出現一張放大的俊臉。

“不想走……”

“那找個地方歇吧,那邊有個樹林……”白衣騎士躍下馬,四顧後牽馬往路側而去。

“……也得走,就算這是彆人的遊戲,但是……我的感情是真的,無路可走,就順著心走!”那人忽然似醍醐灌頂,臉上迷茫一掃而空,兩隻眼睛亮如星火,一揚鞭竟然縱馬而去。

“哎,哎!你!”白衣騎士氣急敗壞,打馬急追,怒吼聲被風調皮的擴散開來:“穆—蒔—依!我發誓,再也不會跟你夜裡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