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後洛陽城一片涼爽,和風卷過地麵帶起溫熱的濕氣,撲麵而來混著帝都特有的胭脂木槿的香味,正是暖風熏得遊人醉。一隊講究卻不張揚的馬車緩緩駛入洛陽城,定鼎門西門等候的侍衛立刻迎上來,兩方迅速行禮接洽,便靜靜的往太初宮方向而去。
巍峨莊嚴的宮門遠遠的聳立,露著一條縫的車簾裡一雙水靈大眼立刻睜的更大,眼睛的主人還壓低了聲音急切的道:“嫂嫂!你快看,你快看!真漂亮啊!”
“雲蘇!”柳夕顏柔聲嗔道,“這是皇城,要仔細著禮儀!”
“我們這就去見皇上?”章雲蘇意猶未儘的坐回位子,湊到柳夕顏耳邊道:“嫂嫂,你說皇上是不是渾身射出金光?要是晃得我睜不開眼怎麼辦?”
“怎會!”柳夕顏駭然。
“怎麼不會?長安的大明宮就沒有金光閃閃,還不是因為沒有皇上住在裡麵啊!”
“太初宮有金光閃閃嗎?”柳夕顏也給勾起了好奇心,有些向往的問。
“是啊是啊,你看!”章雲蘇小心翼翼的挑起道縫隙。
柳夕顏尚自猶豫,馬車緩緩停了下來,頓了一會,避開主道往西南方行去。
“嫂嫂!再不看來不及了!”章雲蘇一急將車廂一側的簾子掀開大半,柳夕顏窘急,側臉探了一眼,兩張芙蓉嬌麵齊齊湊在窗前,四隻星子樣純澈閃亮的眼睛剛迸出光彩,忽然對上一雙癡迷驚羨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著她們。
“哎呀!”柳夕顏瞬間紅透了臉,促聲輕呼閃回車內。
“閃開啊!”章雲蘇卻是惱的一臉薄紅,怎麼冒出來這麼個傻子,目不轉睛的盯著人姑娘家看也就罷了,還將風景擋的那麼嚴實!
“雲蘇!”柳夕顏扯扯她的袖子。
“可惡!這個人真討厭!”章雲蘇氣的翹鼻子瞪眼,眼看馬車就要全部轉過去了,伸手在頭上拔了一隻鈿花,恨恨的去擲那個人,“閃開啊!”
誰知那人反而喜不自勝的巴巴的撲上來接,章雲蘇勃然大怒,柳夕顏急忙按住她道:“雲蘇,你怎麼這樣魯莽?女兒家的什物如何能這樣隨便丟給陌生男子!”
“怎麼!”章雲蘇摔了簾子,仍是柳眉倒豎,氣呼呼的道:“我要是有塊石頭非砸他個大包!”
“傻姑娘,你再怎麼生氣也不能拿隨身飾物丟他啊,那人看著就是個登徒子……”說著又紅了臉。
“嫂嫂你是怕他來生事?哼,隻要他敢來,我還愁找不著他呢!”章雲蘇兩眼發亮,摩拳擦掌,柳夕顏無奈的搖搖頭。
車隊緩緩離去,那個男子還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癡癡的望著,這時從長樂門裡遠遠奔出來一個包頭窄袖的小廝,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這男子身邊道:“太……公,公子!奴才總算追上您了!”聲音陰柔尖細,聽起來十分怪異。
“快,快去給我查查,那輛馬車裡坐的是什麼人!”這男子一出口,卻原來也是少年而已。
“奴才現在就去?那公子您?”
“今天不出宮了,我這就回去等你消息!”少年將手中之物揣到懷裡,轉身往宮門口大步走去,忽然又回過身來道:“查不出來彆回來!”
眼看著那小廝的臉瞬間更皺了幾分,哈哈笑著快步而去。
夜半,星津橋,四方館。
兩道黑影小心翼翼的貼著珈蘭館的牆根移動,遠遠的星津渠方向傳來甛噪的蟬聲蛙鳴,其中一道黑影縱身翻進牆內,一會兒後門悄悄的打開,另一道身影倏地竄進去。
“穆兄,何必這麼麻煩,小弟攜著你進來就行了。”
“不行!兩個人目標多明顯,而且,帶個人多累啊!”而且,萬一這裡有機關,沒人探路怎麼行!
“你確定暮江殿下在這裡?”穆蒔依皺眉。
“依舊曆是如此,以往蘭洛進京在此住的最多。穆兄該提前與小弟說了,小弟也好安排,如今副本是去夜隱樓的打扮來此,實在不妥。”
“有何不妥,我就是要先暗探再明訪,陵弟總說為兄冤枉你,此遭正好可以還你清白。”
陵洛不語,黑暗裡隻一雙眸子閃亮,想不到這女人這麼多心思,不過也無妨,便是放手給她搜,她又能知道哪裡是重點?
兩人近來言語不和愈發厲害,陵洛越是委曲求全,穆蒔依越是疑怒叢生,這諜戰似的暗鬥讓穆蒔依不耐煩之極,豁出去了絲毫不顧陵洛的感受,自己想乾什麼就乾什麼,隻等他忍耐不住露出破綻,那時任他如何處理,總是痛快。
而陵洛的耐心卻仿佛越磨越深,隨著穆蒔依指東打東,毫無怨言,還頗顯從容愜意。
“這是哪兒?”穆蒔依看著這四周的花鳥藤架,鬱鬱蘭芝,沉著臉道。
“寢室,蘭洛可能在此。”
“你明知道他可能在此,帶我來這兒乾嘛!我要找孟平,不是他!”
“我以為穆兄想挾持他,這樣不是更快些?”陵洛言語戲謔,明顯是在拿嵯峨嶺的事逗樂。
穆蒔依大怒:“我若卸了他兄弟一條腿,不知反應會不會更快些!”
陵洛聽著身後之人怒氣勃發,扭頭來調笑,一道寒光堪堪劃過眼角,陵洛麵色一緊,伸手抓了滿麵怒色的穆蒔依往懷中一帶,就地一滾,那道寒光擦著額角而過,削下一縷發絲。
而陵洛卻如遭電擊,肩膀一抖,肌肉緊繃。兩眼深深的看著身下的穆蒔依,穆蒔依手中握著匕首,尚未醒悟,如咀附骨的寒光再次劃空而來。陵洛手在地上一撐,躍然而起,胸膛洇開一大片殷紅,拔刀與來人叮叮當當都在一起。
穆蒔依握著手中紅白的匕首,兀自心跳如雷,在那一瞬間,竟然是下意識的就將刀子捅進了他身體裡,她一直以為自己並不恨誰,一切不過命運二字,卻原來怨比恨更難寬恕。
來人仿佛毒蛇,不聲不響,隻與陵洛遊鬥,一觸即退,一收即攻,端的是氣定神閒,陵洛顧著身前身後,一時也捉摸不透來者的路數。兩人忽快忽慢,卻是完全受那人牽製,陵洛瞅準一個空缺正要追擊,那人遞到一半的那招未老,半空一騰身又變新招,離弦之箭一般往穆蒔依刺去。
穆蒔依大驚,手中匕首一揮,當的一聲竟被削去一截,眼看雪亮刀尖已到眼前,陵洛一刀擲來,那人一閃,不帶停歇擰身撲向陵洛,當一聲悶響,卻是陵洛拿刀鞘擋住,那人刀鋒一錯變劈為砍,那刀鞘應聲斷為兩截,陵洛閃身不及,捂腰踉蹌欲倒。
穆蒔依將陵洛的刀撿在手裡卻不上前,眼看那人一刀便要將陵洛斬下,眼中猶疑之色更勝,正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忽然燈火大亮,喧囂聲隔牆而來,那人稍一愣怔,不為所動一刀刺入陵洛腹中。
穆蒔依啊的一聲,終於放聲大喊:“抓刺客啊,快抓刺客!”一邊舉刀往那人背後砍去。
話音剛落,立刻便又兩人從花牆躍下,穆蒔依一怔,那人已將血淋淋的兵刃往自己頭上招呼,頓時也顧不上太多,趕緊往那二人身邊逃去,口中喊道:“陵鐵衣在此,快來救護!”
那二人一聽也是大喜,叫道:“陵鐵衣何在?!”
穆蒔依一扭頭才發現那人已經逃之夭夭,隻餘陵洛倚著柱子,那二人一看他血糊淋漓的樣子,竟然直騰騰衝過他身邊,往那黑魆魆的後院去了。
火光越來越近,穆蒔依大急,趕去扶陵洛逃走,剛觸到他手臂,一股大力忽然拎著後襟將她提到半空,驚詫下驀然回頭,卻是那無名殺手去而複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