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夜 迷 思 靜夜不靜風滾滾,夜隱……(1 / 2)

子不語 劉晚照 4674 字 11個月前

自宮中出來尚未到戌時一半,正是月朗星稀的夏夜好時,立在天津橋上四顧遍是熙熙攘攘,燈火點點如海,遠遠的似乎還能聽見渡口洛河拍岸的濤聲。穆蒔依自橋上緩緩下來,一轉身便彙入了來往的人流中,似水滴入海,再找不出蹤跡。

鼎盛樓前車水馬龍,門口招呼的夥計迎來送往,忙的腳不點地,方送了一位客人出了門來,抬眼就瞅見個藍布衣衫的人不疾不徐走進來,大呼救星,一把拉住了就往廳裡送:“好十一郎,你總算回來了,樓上的蔡子尤家有事回去了,你趕緊去補上吧!”

穆蒔依二話不說,將緊袖纏腰的藍褂一換,搭上條手巾就往樓上去,正遇見掌櫃的打樓上下來,穆蒔依側身退讓,掌櫃的不經意的過去,忽然又回過頭來問她:“蕭十一郎,你是不是還有個什麼名,也叫什麼十一啊?”

穆蒔依眼睫一跳,微笑道:“是有隻喚蕭十一的。”

“我恍惚日間那客人問的不是這個姓名啊,你可曾交的有貴人相識?那位客人仿佛是位公子模樣。”

“不曾。”穆蒔依搖頭。

掌櫃兀自苦想著下樓去了,穆蒔依笑容微斂,重又綻開,殷勤走上樓去。

這一頓忙,直笑的臉皮僵,在二樓繞廳的廊間流水似的奔跑的腿軟,一副副酒間迷離,醉態癡遲的麵孔雨花似的在渾噩的腦中彙成噪雜空白的茫茫然,直到一格雅間裡的客人眨著寒星似的亮眼,笑靨如花似的在她麵前喚了半晌,她腦中還是水汽模糊的暴雨沸然。

“穆蒔依?穆兄?穆神捕?”那人笑嘻嘻的湊在她臉前。

穆蒔依的眼神逐漸聚到一起,好像在試探尋找一個著落點,目光茫茫然的在那人臉上轉了幾圈,最後定在春水般的眼睛上,臉頰上麻木的微笑緩緩僵硬,硬成岩石,再劈劈啪啪剝離掉,剩下刀刻一般的冷硬嘴唇緊抿,鑿成一條敵意宣張的弓。

“你還沒死嗎?陵鐵衣。”穆蒔依冷冷的將最後兩字咬出深仇大恨。

那人一怔,將好看的臉往後拉開,正是失蹤不見的陵洛,“你都知道了?”

穆蒔依隻板著臉不做聲,陵洛又笑嘻嘻的道:“那你也知道冤枉我了吧?”

穆蒔依還是不做聲,陵洛接過她手中的茶壺自己斟了一杯,舉在唇邊道:“我大人不計小人過,就不與你計較了,你也不必再心懷愧疚了。”

穆蒔依直盯盯的看著他翻手飲下,又斟滿一杯,再飲下,再斟滿,渾似身邊無人。他旁若無人,她也確實無話可說,幾日翻來覆去的猜測揣度,她現在實在不知怎樣麵對突然冒出來的陵洛。她不相信他,可也沒有足夠懷疑他的理由,若是當做尋常人對待,過了就忘,卻也不能,尋常人哪有這樣不確定的危險性。

麵對著陵洛,穆蒔依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神經過敏的兔子,每踏出一步都要全神貫注,以防前後左右上下四角有潛生的荊棘紮住自己軟綿的腳掌,以至於舉步維艱,連天生的在草地上奔跑的權利也失去。她痛恨這種提心吊膽的感覺,卻又無可奈何,陵洛仿佛同自己一樣是憑空冒出來的,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你得不到一點預兆,便無法做出防備,隻得不懈鍛煉自己的神經,以隨時進入戒備狀態。

想到此,穆蒔依腦中忽然出現一句網絡流行語:神經粗比野豬腰,頓時滿腔鬱火消去大半,在一個莫須有的時空和一個莫須有的人生莫須有的氣,真是莫名其妙!

“我見過暮江殿下了,他說未曾見過孟平,我沒有問起你。”穆蒔依向來是個比較理性的人,理性就是不做任何不值得的事,目前這不值得的事就包括與陵洛置氣,所以她語調平和的說了這句話,和善的讓陵洛多看了幾眼。

“聽起來你還是在懷疑,懷疑他,懷疑我。”

穆蒔依不置可否的笑笑。

“看來我必須拿出我的誠意了。”陵洛雙手按在腿上,故作嚴肅的道:“我真的是暮江王的哥哥,不過卻是表哥,家父與蘭洛的母妃是同胞兄妹。我的名字也不算騙你,隻是少了姓而已,蘭陵蕭氏,你該聽說過吧,是我本家。”

穆蒔依微笑:“麻煩說重點。”

“……好罷,性子這樣急……我唯一騙你的就是鐵衣之職,我隻是想路上方便。”陵洛還在解釋,他自己也不知為何。“好罷,長話短說,我是刻意接近你的,從你離開暮江城我就跟著你,為的是查找你是夜隱樓人的證據,並且順藤摸瓜。”

“可惜,這一路上你倒是表現的十分良善,也未曾顯露武功,到孟平失蹤,我看你的失魂模樣幾乎就完全相信你了,想著或許你原是夜隱樓之人,決心改邪歸正,或許,是你擅長隱藏,足以假亂真。”

穆蒔依迎著陵洛的目光,還是笑笑,一副好聽眾的模樣:“或許。”

“如果你是改邪歸正被追殺,投靠朝廷也不失良策,這天下說開了也不過隻有朝廷與江湖,你想在兩者之中選一清白嫻靜處,恐怕是不能。朝廷如今正大力清剿夜隱樓,你若能在這時棄暗投明,戴罪立功,今生榮華安逸也是唾手可得。”

眼看穆蒔依毫無反應,陵洛又道:“如果你是第二種,那你來京城,這天子腳下恐怕更是來錯地方了。”

穆蒔依道:“或許我是第三種,因為被無故追殺而被無辜誤解的倒黴蛋。”

“無辜?誤解?若真是誤解,那也是你自己可以造成的。”陵洛撇撇嘴。“你真是公孫大娘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