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青衣的男子笑意溫和,眉目清遠,正是百裡筠笙。
“你也在這裡啊……欠你的錢,我還沒湊夠呢……”穆蒔依的語氣驚喜交加外似乎還有些微微的失落。
百裡筠笙道:“無妨,你慢慢湊罷。”
“嗯,好……嗯?!”穆蒔依徹底醒過來了:“真要還啊,你這麼有錢!”
“你要還,我為何不要?”百裡筠笙悠悠一笑。
“我,我那不是客氣一下嘛,早知道你這麼富,當初就該讓你給我打個支票,我背著袋子去錢莊取!”
“何須當初,現在也可以。”百裡筠笙揭起一口茶杯,放至穆蒔依桌前,緩緩注滿。
“現在,我現在不缺錢了。”穆蒔依笑嗬嗬的坐下,端起杯子深深嗅一氣,“真香,好茶果然不同。”
百裡筠笙看著她,神色微動,又將一疊太清玉露糕放到她麵前。
“謝了,我不吃甜的,看看就好。”穆蒔依捧著茶杯抿了一口,衝他笑道。
“這糕點是蓮花花蕊攙荷花蓮子做的,還放了些薄荷解暑,甚是清淡,你可以嘗嘗。”他提壺又給她注滿手中杯子,“你怕甜尤勝苦,我都記得的。”
似乎是杯子破了迸出的熱量,穆蒔依隻覺得手心裡的溫度直燙到心上,心肝一顫一顫……
怎麼不甜,她拈起一塊糕點咬下一口,明明那樣甜,那樣甜……
緘默總是容易讓人惶恐,穆蒔依忽然大咧咧的笑道:“百裡,你沒瞧見我的腿好了嗎?”
“嗯。”
“你猜猜我是何時好的?”
“何時?”
“你肯定想不到!就是那日,我走之前那日,我還去向你借錢!”
“唔。”百裡筠笙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
“你……”穆蒔依狐疑,“你,你早就知道?你那日就知道了?!”
“唔。”百裡筠笙這回有點忍俊不禁了。
“你,你,你們學醫的眼都這麼毒嗎?真嚇人,都趕上激光掃描了!”
“激光掃描?那是什麼?”
“嗯,是,是我們那兒的特產,一種動物,它的眼睛可以透視。”穆蒔依含糊搪塞。
“你的家鄉倒是個有趣的地方,出些聞所未聞的奇物。”
“是啊,是個有趣的地方。”穆蒔依低頭喝一口茶,抬頭笑道:“快到中午了,我請你吃飯!”
廚房裡雞鴨魚肉掛滿,山珍海味新鮮蔬菜乾乾淨淨的羅列整齊,掌櫃的背著手看眼前這人努力跟一團麵較勁,皺著眉問道:“你這是做吃的嗎,蕭十一郎?”
“萬事開頭難,您待會再來瞧就是了。”穆蒔依顧不得回答,使勁揉著手下的麵團。
“不是,你這到底是想做出個什麼模樣,你說出來也好讓我有個底,那可是位貴客,你彆端著這些出去把人嚇跑了。”
“您怎麼就知道他是貴客了?因為他有錢嗎?”穆蒔依少有的表現出些隨和的興致。
“有錢算的什麼貴人,那是氣度,一看就不是尋常百姓家的。”
“哦,不曾想您還會看相,那您看看我,我有沒有些出塵的氣質?”穆蒔依打趣道。
掌櫃的故意上下左右的細細端詳一遍,拈須道:“這乍一看吧,隱約有,再使勁一瞅,似乎真有,再往細了看,咦,還是隱約有!哈哈!”
掌櫃拈須大笑,穆蒔依笑笑,手下仍不停歇。氣質和錢一樣,誰都有,不過多少,多會變少,少自然也能攢多。
揉了半晌,一大團麵總算有些筋道軟和模樣,穆蒔依拿了小擀杖,一段一段擀成一大圈粗細不一的麵繩子,歪歪扭扭的爬了一案板。
“麻煩師傅給剁些肉末,在油裡過下,要炸個全熟,粒粒鬆散,這非得您的功夫活,有勞了。”穆蒔依央了一位師傅幫忙,左右上午廚房裡並不忙碌,掌櫃的便默許了。
這邊刀聲咄咄的響起來,穆蒔依又央了位師傅給切些昆布(海帶是也)絲,要求細如發絲,細而不斷,又是一邊刀聲起。掌櫃的背著手來回的看,一臉莫名其妙加慘不忍睹,卻又舍不得離開。
兩位師傅刀聲歇下的時候,穆蒔依這邊也完成了,掌櫃的湊過去看,麵繩子繞成麵卷,昆布絲裹著麵卷,翠綠雪白上又鋪著焦黃的碎肉末,看起來……很奇怪。
“就這樣?”掌櫃的稀罕了。
“還沒好。”穆蒔依手起勺落,揮舞了一陣,拿出兩個碗一盛,直接端上走了。
“要一口吃完,嗯,你可以先嘗一口,我……”百裡筠笙提箸,放入口中,咬了一大口,微微嚼了兩下,又咬了一口,又咬下一口,最後塞了滿滿一嘴,放了筷子,舉手輕輕拍了一下。
穆蒔依微愣,怔怔的看著費力咀嚼的百裡筠笙,然後他又拍了幾下,很慢,很堅定。
啪,啪,啪……鼓囊囊的臉頰,溫和淡然的眉眼,鼓著掌的修長雙手……
真怪異啊,這樣的百裡……穆蒔依嗬嗬的就笑起來,笑的臉頰發酸,笑的雙目酸脹,笑的心如醉酒,汩汩,涓涓,潺潺,漫漫不可言。
百裡筠笙嚼著口中那卷食物,緩慢而用心,看著穆蒔依莫名而失控的笑,他忽然覺得這麵卷還是太小了,或許他今生也吃不飽了。
“百裡,”穆蒔依夾起麵卷,“我現在教你一句話,待會我吃的時候你說給我聽,好不好?”
百裡筠笙眼中帶笑,點點頭。
“謝謝了,我說嘍!”穆蒔依一字一字的微笑道:“嗨配,波爾斯嘚,兔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