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腐草化為螢、土潤溽暑、大雨時行,望河對風眠,臨池賞紅蓮。
老天動了真格,近日來熱似流火,遍地生煙,鼎盛樓的冰窖都快搬空了,客人仍是自早到晚的不斷,穆蒔依幾次想請了長假卻又作罷,哪裡還不都是一樣熱,在樹下坐了不動和在店裡比彆人多穿層衣服也沒什麼不同,況且鐵公雞似的掌櫃竟然開始給自己發工錢了,這讓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張口。
店裡新又加了幾種娛樂,頗有些現代棋室的味道,三樓東麵開象棋座,西麵開圍棋座,南麵開牌室,北麵開說書廳,在這一層最中間圍著圈鏤花屏風,裡麵影影綽綽的坐著幾位樂師,隨人家意,彈撥弄唱,不間斷的往四麵送著嫋嫋縷縷的樂聲,偶爾有客人贏了局,放嗓子高歌一曲,樂師也頗有情趣的隨之一和。
這三樓聽著雅致,這雅致卻不是免費的,凡往三樓去的客人,不管您是要到什麼座,先補交一兩銀子。這錢也不是白收您的,交了錢,這四個廳,您隨意溜達,甭管您玩兒什麼,贏了這銀子雙倍退給您,就當是好彩頭,輸了,也沒什麼,這茶也是明前好茶消暑聖品。
這點子果然好,穆蒔依每日在三樓隻是添茶倒水反而更忙了些,她尋思著掌櫃滾圓的腦袋不像是個裝著璀璨智慧的,不過,也隻是尋思而已。
這日牌室已經開戰幾回合,南懷瑾還未見蹤影,有些老顧客來問穆蒔依:“那個小公子今日不來了?”
穆蒔依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往日裡這時南懷瑾已經在拍桌子吆喝了。少了個活寶,牌友們有些意興闌珊,有人就往北麵說書廳去了,才進去又喜不自禁的跑出來:“他在這兒呐!”
牌友們呼啦進去拉過來個人,可不就是咱們的美少年南懷瑾,隻是今日有些垂頭喪氣。
“打牌打牌!”眾人擁簇著他。
“不玩兒了,今天沒興致。”南懷瑾懶洋洋的。
“怎麼了,那個小姑娘又不待見你了?”有人起哄。
“胡說!自從那次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後,她崇拜我還來不及!你們懂個屁,我煩著呢,今天不玩!”南懷瑾的火苗一竄一竄。
“彆生氣嘛,你有什麼事說出來,或許我們能幫上忙呢?”一眾人齊聲應和。
“你們?”南懷瑾懷疑的看看他們,雖不見得可靠,但心裡著實是煩,說出來也好,“我父親要我在月底交上一首詩。”
“一首詩?這有何難!為兄我認識在國子監教書的先生,替你討一首絕妙好詩!”
“國子監?哼!”南懷瑾氣哼哼的道:“這就是要拿去給國子監的老頭們看的,要韓老頭說好了才行!”
韓老頭?韓祭酒……眾人麵麵相覷,啞口無言。
“算了算了,又不乾你們的事,吉祥代我去玩!一定要替本公子狠狠殺殺惡氣!”
吉祥受寵若驚,以往都是在一邊看的,“公子,我……”
“去!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喜從天降,吉祥也顧不得表示同悲同恨同愁了,一眾人呼啦湧回去,隻留南懷瑾還在拿扇子一下一下的磕著手心。
“你可接受著大周最高等最先進的教育,腦子裡就沒一點貨?”穆蒔依添茶路過他身邊,揶揄道。
南懷瑾一把拉住她:“穆兄!你幫幫我!這是要在聚賢宴上用的,去年我裝病,今年我父皇一早的就把太醫給我備著了,韓老頭也來,東方玄錫也來,連那個日本的太子也來湊熱鬨,他能聽懂個屁啊!反正不管怎麼說,今年是大陣勢,我這點貨不夠,你一定要幫幫我!”
穆蒔依嘿嘿一笑:“這可不就是病急亂投醫,您覺得我是那滿腹經綸的人嗎?”
“你總是有辦法的,你灌醉我我也不怪你了,你給我找個人才來!江湖上那麼多能人你給我找!”
“一聽您就是門外漢,江湖草莽這四字是連著的,您說的那是文武雙全的狀元郎!”穆蒔依拎起茶壺走了,南懷瑾卻醍醐灌頂,可不是,找狀元郎啊!也顧不得叫吉祥,一溜煙跑了。
穆蒔依添了幾盞茶,一轉眼,身邊的椅子上又坐著一個熟人,又是眉頭緊鎖的看著她:“穆兄,我最近要離開京城一段日子,你若有事拿這個去找九城巡捕陵鐵衣,他一定會儘力而為。”
是一塊玉符,穆蒔依接過來握在手裡,看了看沒有說話。
陵洛看著她道:“夜隱樓最近行動甚是詭秘,我們再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江湖上有幾樁離奇案子我懷疑與其有關。大戰在即,這種氣氛實在不尋常,山雨欲來風滿樓,我便要尋得這風出自何穴。”
穆蒔依把玩著手中的玉符,道:“我後來也再未見過小華,也許我該主動去找,夜隱樓的標記向來都顯眼。”
陵洛深看了她一眼,卻看不出此言的真假,末了道:“也好,不過還是要當心,你最好知會陵鐵衣,有他保護你,我才放心。”說著伸手來握穆蒔依肩膀。
穆蒔依閃也未閃,隻在那手快覆上肩頭時微抬頭來看著他一笑,陵洛的手狠狠的頓了下,還是在她肩頭極淺的拍了拍,笑著道:“你總是有辦法的,我知道。朝廷和大周都是你的靠山,穆兄,等我們重逢日,就是歡慶時!”
穆蒔依仍是笑笑,恍惚這句話無比熟悉,電視上常聽到,是大領導的口頭禪。她忽然又想開了,陵洛算起來也是苗紅根正的皇親國戚,是中央級的領導了,若不是在這兒,哪兒有這樣的好運,跟大領導並肩說話,稱兄道弟?就算是他利用自己,讓自己當朝廷與夜隱樓間的踏腳石,這也值了,畢竟人活著,在哪不是給人利用呢,想開點,就當重用吧!
這麼一想果然心情開朗,十分憨厚誠懇的又衝陵洛一笑,陵洛正醞釀著安撫的話,琢磨著怎麼道彆不生硬,給這一笑笑的心裡一個突接一個突,隻覺得什麼都不保險了,眉頭皺的比來時更緊的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