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輦的垂簾緩緩掀起,隱隱可以看到裡麵的人影,眾人惶恐將頭伏的更低,穆蒔依感覺有目光正透過那簾幕冷冷的俯視著自己,嘴角扯出一個苦笑,看著眼前蔚藍如冰海的天空,用儘力氣喊道:“父—親—!”
聲音四散,將整個太初宮駭的呆如化石,死一般的寂靜中,一隻瑩白如玉的手自玉輦中緩緩伸出:“上來罷。”
南懷瑾在城樓上演練,恰恰好的看見這一幕,頓時與身邊史官膛目結舌,麵麵相覷,一陣沉寂後,南懷瑾不顧冠冕朝帶,提起下擺就往城樓下飛奔而去,史官眼看著太子禮儀全失,又眼看著城樓下玉輦緩緩啟動,顫抖著手在史冊上記下一行字:天隆五年,國師子歸,皇城皆驚。
史官筆落的同時,禦書房中軒轅清河暴怒一拳砸在書架上,沉聲道:“樓中十二殺,全力殺之!”
南懷瑾奔至城樓下,邊跑邊喊道:“穆蒔依,穆蒔依!”
玉手手指微動,穆蒔依頓覺身上一輕,緩緩爬起來,南懷瑾跑過來一把拉了她就往後退,低聲道:“莫怕莫怕,我父皇這就來!”手上卻十分緊張,捏的她手腕疼。
“殿下,我沒事,我,我確是稱國師父親,我……”穆蒔依也無法解釋。
南懷瑾瞪大了眼:“父,父親?!那你怎麼叫穆蒔依?你那次還問我——你又騙我?”
“我沒有,我是叫——”
“他是騙你。”玉輦中傳出冷漠的聲音,“他是我的兒子,絕世羅睺。”
穆蒔依和南懷瑾一起愣在原地,兩人眼中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南懷瑾眼看穆蒔依並沒有反對,似乎是默認,手漸漸鬆開。穆蒔依卻是震驚到了極點,絕世……羅睺?絕世……
此瓶名曰隱魂瓶,是絕世隱族的聖物……
“絕世?”穆蒔依艱難的道,仿佛在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是你的父親,絕世錦。”玉輦中傳出與這話語不相符的冷漠。
“絕不可能!”城樓上傳來一聲怒吼,打斷了穆蒔依的憤怒,南懷瑾叫起來:“父皇!”
軒轅清河怒聲道:“朕有線報,穆蒔依實乃夜隱樓第一女殺手,公孫劍舞,國師莫要受此妖女蠱惑,來人啊,將這妖女拿下!”
“我不是!”穆蒔依高喊聲剛落,一隻烏頭亮箭咄的釘在她腳下,眾侍衛大驚,齊湧上來硬將兀自替穆蒔依喊冤的南懷瑾護離開。
空中響起一陣嗡嗡聲,一排寒光刷的裂空而來,穆蒔依扭頭,堪堪在瞳孔裡映出七點寒光,頓時渾身僵直,腳下輕震,七根紫翎紅箭畫地為牢,擦著她腳尖腳跟釘入青磚寸許,將方圓四塊水青磚震出縱橫深刻的裂痕。
穆蒔依動也不敢動,遠遠的奔來一列人影,自宮牆一線拉開漫天殺氣,城樓上有人大喊:“護國師聖駕!夜隱樓歹人前來劫持凶犯,宮城守衛殺凶犯者,封萬戶侯!”
頓時應天門外殺氣衝天,來自皇朝的沸騰和來自黑暗的冰冷肆意咆哮,刀光粼粼,劍氣縱橫,而這目標卻是一人!
城樓上箭頭簇簇,軒轅清河看著玉輦一動不動,不由得心頭煩躁,揮手撤下一排箭兵,隻選百步穿楊者上長箭,箭兵們熱血沸騰,都渴望一箭斃命,好從此一步登天。看著皇帝手一擺,嗜血的長箭對準同一目標,呼嘯而出,此力若中,可碎石裂山!
穆蒔依背對城門,隻聽得耳後刺耳尖哨聲如禿鷲直撲而來,心中仿佛太古洪荒,無邊無際的茫茫,身體不受支配,隻能等著碎屍萬段。玉輦旁忽然閃出一個黑色挺拔身影,手中長槍揮舞,恰恰當頭迎上來勢凶猛的箭束。
眼前夜隱樓眾人也奔至眼前,一紅衣女子身形詭異飄渺,眨眼便出現在穆蒔依身前一丈處,一柄紅光閃閃的拂塵無風自揚,網一樣向穆蒔依當頭罩下。
一團黑霧倏的飄來,拂塵紅絲遇到那黑霧竟然逆轉過去,緩緩仿佛綻開的曼珠沙華。那女子收手退下,黑霧冷冷道:“紅拂,就憑你也配與我交手?”卻是太歲,夜隱樓一眾人皆不做聲,默默轉變自己位置。
“夜隱滅魂陣?”太歲冷笑一聲,“你們的主子沒告訴你們這陣是誰創的嗎?”言罷往西南方斜跨一步,夜隱樓眾人立刻站住不動,仿佛十二尊雕塑與太歲冷冷對峙。
眼前氣勢死寂一觸即發,身後卻如宮廷奏樂,叮叮當當響個不停,身後那人以一當百,手中將一把長槍使的滴水不漏,幾十丈外疾馳而來的箭雨仿佛打在金剛鑄成的雨傘上,四濺開來,在廣場上開出一片豪壯的鋼鐵之花。
然而這情形並不樂觀,身後之人已經被逼的一點一點退至穆蒔依背後,兩人仿佛親密戰友,相依作戰,穆蒔依可以感到那人年輕結實的肌肉和火熱的體溫。
黑霧微動,太歲再說話時已是麵對著穆蒔依:“我隻救絕世羅睺,穆蒔依,今日必死。”
這時,穆蒔依感到耳後濺上一滴腥甜的火熱……
“我不是公孫劍舞!”穆蒔依忽然聲嘶力竭的吼道,“我是國師的兒子,我是絕世羅睺!!”
聲音剛落,應天門前百丈廣場及數丈城樓風起雲湧,瞬間淹沒在無邊的黑暗中,穆蒔依眼前出現一張美麗絕倫的冷漠麵孔,而她自己不知何時已跪坐在他一旁。
絕世錦冷冷的看著她,穆蒔依眼中緩緩退去所有情緒,黑色眼睛仿佛深沉冷清的夜,叩拜道:“孩兒絕世羅睺叩謝父親大恩。”
絕世錦注視她片刻,緩緩闔上雙眼。
黑霧消去,卻已在明宮之中,穆蒔依默默站在殿前,獨自一人不知何去,眼前黑霧飄過,穆蒔依急忙叫道:“太歲!”
太歲冷冷道:“何事。”
“謝謝你。”穆蒔依訕訕半晌,說道。
太歲沒有反應,轉身欲走,穆蒔依又道:“剛才替我擋箭的是誰?他好像受傷了,我,我能不能見見他?我——”
“他是我撿來的徒弟,未央。”太歲打斷她的話,往前走去,穆蒔依遲疑的跟上。
大殿一側有一片石林,一個挺拔瘦削的背影木然挺立在烈日之下,穆蒔依望著他,忽然有些緊張,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覺。
“若不是國師,他早已是亂墳裡供野狗享用的死屍。”太歲冷冷道。
未央聞聲緩緩側過身來,穆蒔依一陣昏眩,簡直要瘋掉,無法想象,是不是自己方才順從的稍慢一點,便要永遠的失去他了?是不是總要這樣大悲大喜,才算人生?是不是一輩子就這樣欠著你了,啊?就是你啊,為什麼我才找到你啊,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