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陽光炫目,林中仍是一片幽清,樹冠密的一絲光也不透。穆蒔依靠在一棵樹上聽著周圍忽遠忽近的敲擊聲,無力尋找。哪裡想到這最後一人才是這生死路真正的開啟,如今她已在這林中整整三天三夜了。
“咚!”敲擊聲在西南方響起,那一帶的樹葉凝住了一般,連輕微的呼吸也無。真想要我死嗎?穆蒔依隻覺動一動便眼冒金星,早知如此當初進來前便多吃些東西了。
林外又傳來呼喊:“喂!喂!你在哪兒?我扔雞腿給你!”
穆蒔依沒想到南懷瑾真的給她帶了雞腿來,前天他來大喊穆蒔依,給太歲毫不留情的扔了出去,昨天又來卻不叫名字了,隻是喂喂的喊,這也是個倔小子,恐怕天下人都承認了絕世羅睺,也唯有他隻認得穆蒔依。
穆蒔依扶著樹站起來,使勁喊了幾聲,然而聲音微弱,明顯沒有傳到南懷瑾那裡,他仍在吆喝著雞腿雞腿。還不如不說,聽到雞腿更餓了。穆蒔依喪氣的使勁摟了下樹乾,一片葉子緩緩飄落在她手臂。
穆蒔依一愣,使勁晃了下樹,微絲不動,再輕輕抱一下,還是不動,使勁抱一下,又落下一片。
怎麼回事?穆蒔依盯著樹冠半天,忽然十分起勁的抱起樹來,好像戀人相擁,難舍難分。腳下落一層時,樹冠仍沒有明顯變化,她感到胸口有輕微的疼痛,伸手一摸,掏出塊玉笏來。難道是這個?
周圍儘是青灰,剔透純潔的玉笏在幽清中微微有皎潔的光,仿佛是月光凝在手中。穆蒔依試探著舉起它在樹乾上輕輕一磕,一片葉子悠悠落下,林外南懷瑾忽然大喊道:“是不是你?”
咚咚的敲擊聲越來越近了,穆蒔依咬咬牙使上力氣重重一敲,仿佛有一股肉眼無法看到的力量順著樹乾的脈絡迅疾而上,連在林外的南懷瑾也清晰的看到,林中有一頂樹冠嗡的顫了一下,然後如同雪崩,一整棵樹的千百片樹葉嘩的墜落下來,仿佛帳篷破開一個洞,一束強大而明亮的陽光倏地直射進來,照在被樹葉淹沒的穆蒔依身上,而她還愣愣的站著,不敢置信的望著手中玉笏。
敲擊聲有片刻的凝滯,然後更急促的響起,催魂追魄的決鬥,現在才正式開始……
“咚!”一聲有力而乾脆的敲擊聲在身後響起,穆蒔依一躍而起,手中玉笏劃起一道光芒,無聲的敲在身後樹乾上,嗡……又一束陽光泄下。
“咚!”東南角偏右!穆蒔依疾奔而去。
蒼莽的樹林中仿佛在上演一場盛大而激烈的獵舞,而那瘋狂奔跑的人就是不知疲倦的舞者,追著咚咚的鼓點,陽光是她的腳步,舞步所過,一樹陽光,滿地葉凋,偌大的幽清被狠狠撕碎,光影交錯,金綠斑斕,一時讓人為之神奪!南懷瑾在林外看著次第的樹凋,一團一團緩慢而堅決的將整個樹林拉入淪陷,忽然熱血沸騰,眼眶微紅,心中似有激越難以抑製,放聲長嘯起來。
穆蒔依麵頰生熱,無儘的奔跑中她似乎忘記了此身為何,身處何處,一聲長嘯讓她猛然清醒,腳下頓時一陣浮軟,而那咚咚聲仍在前方,不緊不慢的誘惑她追去。
“南懷瑾!給我準備好雞腿!”穆蒔依大喊一聲,轉身往林外奔去,玉笏如彈琴的手指,不間斷的在一閃而過的樹乾上一敲即走。陽光猶如一柄燃著熊熊火焰的利刃,隨著她的奔跑劃出一道燦爛光路。
“咚!”一聲重擊響起在穆蒔依麵前,麵前濃密的樹林驟然緊密成一道銅牆。
“來得好!”穆蒔依手起,玉笏高揚,梆梆梆連續不斷的敲在麵前幾棵樹上,嘩!綠色帷幕頹然落下,陽光強勢占領,穆蒔依忽然感到一股豪氣澎湃,想要仰天大笑——來吧!烈日為我開路!
局勢瞬間扭轉,穆蒔依手起葉落,那人一步一步被逼至樹林邊緣,忽然敲擊聲一轉,在左側響起,穆蒔依眼也不眨,繼續往前奔跑,眼看南懷瑾明黃的衣袍已在眼前,咚的一聲巨響,一株大樹轟然橫向倒下。
穆蒔依大驚閃避,又是咚咚數聲巨響,數棵巨樹壘成一道高牆,將穆蒔依拘在圈中。
“這邊!”南懷瑾大叫,穆蒔依呼吸急促,深深望向遠處一棵大樹,若自己從這裡逃逸,隻要他將那棵樹擊倒,以自己的速度一定會被砸在樹下,可是若不從此逃走,包圍圈一合攏,就再無其他生機。
南懷瑾焦急萬分,大聲叫道:“你敢傷她,我滅你九族!”
穆蒔依死死盯住那棵樹,冥冥中似乎看得見一隻手正緩緩落下。
拚了!穆蒔依發足狂奔,不顧倒下的樹木枝乾劈頭打臉,騰身一躍鑽出包圍,嘩的闖入猛烈燦爛的陽光下,眼前一花一跤跌倒,耳邊是她自己劇烈的喘息聲和南懷瑾急憤交加的呼喚聲,然而唯獨沒有樹木倒下的轟然巨響。
穆蒔依笑起來:“太歲,我勝了。”
遁隱和閃避有多種方式,洞察所有敵人的藏身之處是要訣,絕地反擊也是狠招,而碰運氣利用敵人一時憐憫,最危險也最能激發潛力,這是絕招。
光影斑駁的林中緩緩飄出一抹黑霧,然後一個黑色的人影慢慢走出來,銀色的長槍上隱約可見青色樹汁,穆蒔依頓時隻想仰天長歎——冤家啊,孟平,怎麼是你呢?
“不過是僥幸,這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未央。”太歲冷冷道,飄過穆蒔依身邊時微微一頓,“你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