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不苦不苦 當你覺得人生苦不堪言時,……(1 / 2)

子不語 劉晚照 5189 字 11個月前

院角竟發了一枝葡萄藤,張著隻隻巴掌似的葉子已經長到了膝蓋高,沒有支撐攀附,十分委屈的伏在臟亂的泥土上,將翠綠的葉子掩去了一半高等植物的光彩。穆蒔依找了竹竿布條將它固定在上麵,繼續挖酒壇。

搬來的那一天,她買了許多酒,在院子裡分了幾個地方埋起來。這批酒是有固定配額的,生日那天要喝一壇,一覺醒來是老一歲春秋,這壇酒的時間短,一定是淡的酒味,濃的米香,因為在異鄉老一歲不值得很悲很苦;中秋那天要喝兩壇,或者更多,必須要喝醉,死醉,醉的睜不開眼,看不見月圓;冬至那天也要喝,因為這裡沒有餃子,家裡冬天一定要吃餃子,而餛飩代替不了;然後就是小年、除夕、大年、元宵,這幾天在一起連著,要泡在酒桶裡酒海裡,要最醇最濃烈的酒,一滴就睡去,一睡經年。

可是計劃跟不上變化,少了七夕的配額,她沒想到這個神仙都在專心約會的節日會給自己一個單身的人帶來什麼。她埋頭的挖,先喝了中秋的兩壇酒,不行,中秋的酒太苦太鹹,像眼淚;然後是冬至,接著是小年,除夕,大年,元宵……一半倒進嘴裡,一半淌到地上,她喝光了一年的配額,提前泡在了酒海裡。

一旁的少年默默的看著她,星光灑落在酒泊上,又折射到他眼中,隻有緘默的星辰看到了少年的變化,他的眼中如海深沉,卻不見木然。直到獨飲的女子熏然栽倒,不省人事,少年才緩緩的走過去,溫柔而沉穩的將她抱起。

生活的殘酷連沉醉的睡夢也不放過。這一夜,穆蒔依仿佛背負著一座大山跋涉在萬裡淌焰的火海裡,望不到儘頭的紅色熔岩將她包圍,又不容抵抗的從她渾身千萬個毛孔鑽到她的身體裡,舔著她的肝,攥著她的心,捏著她的肺。她輾轉反側,在那座大山如皮膚一樣吸附在她的身體上,那樣的用力,仿佛要壓進她的身體裡,撕碎她的靈魂,與她融在一起。

耳邊似乎有人嘶吼:“叫啊,叫我的名字!”那灼熱的氣浪噴在她的耳畔,仿佛一匹狂躁的狼抵著脖頸。

名字……誰……叫誰的名字?……

一抹如水的青色瞬間占據整個夢境,仿佛有一把鉤子勾住一個貼在心房上的名字使勁往外拉扯。不能,不能……她在心裡拚命掙紮□□起來,不能說,說出來就沒有退路了,不能……

火海中噴出一股最灼熱的熔岩,仿佛狂海中掀起一麵齊天的巨浪,攜著萬丈紅火瞬間將她拍中,渾身的皮肉以及靈魂倏然化成灰燼,隻剩一架空蕩蕩的骷髏。狂亂的夢境隨著□□的灰燼錚的破碎散去,她重重跌入黑沉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鴻蒙初開金烏射出的第一縷光芒,嘩的一聲黑沉沉的深淵霎時被照亮,變成白茫茫一片。穆蒔依皺了下眉頭,立刻有一隻溫柔的手輕輕覆在她眼上,掌心微涼,帶著濕潤水汽,她乾枯的雙眸如同枯竭的泉眼緩緩湧入生機。

這一幕……是不是,時間其實未曾流動過……可是,為什麼會有不安……

感到掌心眼睛的微動,一個歡喜蓬勃的聲音道:“你醒了!”

不是他啊……沒有菊花香……穆蒔依還未回過神,眼睫翕動,雙眼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麵容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如同鏡花水月,望之心顫,難以心安。

她皺著眉頭,眨了下眼睛,眯了眯又眨,眉頭皺的如一把鎖,眼睛眯成一條縫,那人快樂的笑起來。

不行,我需要一副眼鏡……穆蒔依努力的抬起頭,一隻有力的手伸到她腦後托住,溫熱透過頭發頭皮真切的傳達到腦中,她喃喃道:“孟平……孟平?”

少年俯身過來,穆蒔依隻覺得麻木疼痛的腰側似乎有一匹滾燙的綢緞貼膚滑過,眼神為之一顫,順著少年的麵龐滑下去,觸目是大片光潔赤/裸的胸膛,結實赤/裸的腰腹……

穆蒔依的眼神抖動,渾身的知覺漸漸恢複敏感。

光/裸的腿邊緊貼著一雙光/裸的腿……

不著寸縷的腰上環著一隻灼熱的手臂……

一……片……空……白……

“孟……,我,我們……”穆蒔依抖的不能言語。

孟平羞澀卻幸福的一笑,穆蒔依心中頓時一片荒蕪。

“彆說話,什麼也彆說……”穆蒔依仿佛枯萎一般瑟縮到被子裡去,“我還要睡一會……出去吧,求你了,出去吧……”

少年的笑容從眼中褪去,眼神濃烈的看著她披灑在外的頭發也逃避的縮進被中,瑟瑟發抖如一隻脆弱的繭,終於無聲的退出去。

太陽已將昨夜灑出的酒泊曬乾,院子中有一股濃洌的酒香,少年站在烈日下一動不動。腳下的影子由身前緩緩拉短,再縮回腳下,再鋪到身後,越拉越長。從熱烈的灼熱的變成灰暗的清冷,身後的屋門依然緊闔,一聲不響,決絕如斷龍石。

天明時分,薄月淡的如一枚玉的剪影冷冷清清的掛在西天半空,一滴露水從院角的樹葉上滴下,落在少年冰冷的額頭。屋子裡靜靜的響起一陣水聲,斷斷續續似是夢遊的人路過池塘,照見自己可怖的影子,一下一下的丟石頭去打碎。

一直到旭日初升,盛夏的夜殘留的些許水汽瞬間消弭於烈日的肆虐,空氣這樣的乾燥和酷熱,連潮濕的憂鬱也蒸發為麻木,穆蒔依拉開門,門檻外瞬間出現一雙腳,好像迎著海風拉起船帆,她的目光緩慢而傾斜的抬起來,劃過灼灼的凝視,落在少年的眼角,極輕極慢的笑了下:“孟平,你醒了真好。”

“穆姐姐,我——”

“我明白,我——”穆蒔依又笑了下,看著他的鬢角道:“我的意思是,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是女人的……你還小……這不怪你……”

這樣難,比找到他還難,要怎樣在我雜亂空白的心裡找出一條合理恰當的出口……

她不敢也不會去想那些深的東西,她無法承受一天之間喪失太多,看到臥室當中的浴桶時,她找到了理由,這個必須是理由。孟平清醒了,看到自己喝醉自然會替自己擦身,他還小不懂得控製,所以才做了這樣的事,一定是這樣……

穆蒔依目光擦著少年的耳廓,茫然空洞的不知落在哪裡,兀自微翹著嘴角道:“孟平,不管我是男是女,姓甚名誰,我永遠都是你大哥,不是……大姐,我也可以做你大姐,我們一輩子都是家人……你明白嗎?我是說……”

她語無倫次,垂著的手迷亂的摳著指頭,指甲縫裡滲出血也不覺得疼,怎麼辦,怎麼能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