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雲落月 一在東軒,一在雲端(2 / 2)

子不語 劉晚照 3937 字 11個月前

不要答應這樁婚事……

“她們認識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百裡筠笙緩緩道,“後來,後來她們……相愛了,可是她們怎麼能在一起呢?聖子是不能婚娶的……”他聲音悵然遲緩,好像被罩在一個看不到的氣泡裡,每一個字都要用儘力氣從心肺中研磨出來,那樣緩緩滲出的痛苦,將今生第一個謊言浸泡的苦不堪聽。

牆頭棲息的蜻蜓輕輕顫動薄翅,飄然飛去。

山中並肩靜坐雖是愜意,卻不免會生出站得高看得遠時那些莫名的悵然和感慨,人與人間的不同這時便體現的淋漓儘致,男人與女人的不同也在此刻一眼看出。樂觀豁達者山至絕頂時,多半會生出我為峰的豪氣,再不濟也有一覽眾山小的暢快;悲觀善感者卻由此看到個人愈發難以承受的渺小和卑微,繼而生出些無力愁苦之感,在這山頂上大醉或痛哭一場也是可能。

而男人和女人的區彆,便在於女人的感性深度,不論悲喜皆要比男人深上一層,同為樂觀者,女人會更豁達,同為悲觀者,女人會更善感。如何還能說造物不公呢?甜更甜,苦更苦,這本就是平衡之道。

兩人下山時章雲蘇的悲色明顯消退不少,穆蒔依在山上撿自己小時候和上學時的趣事徐徐與她講了,雖不曾逗的她開懷大笑,但偶爾翹一翹嘴角也令講述者十分欣慰。就這麼牽著手一直回到府中,侍衛牽馬隨後,仆人相見行禮,這兩人都仿若不見,閒庭信步一般溫聲細語穿廳過廊,在偌大的百裡府中掀起軒然大波。

萬俟蘭洛撐了紗帳在院中曬太陽,旁邊伺候的丫鬟曬的臉頰通紅,他的臉色卻隻是微微不見青白。見兩人牽手而來,眼前一亮立刻哎呦起來:“殺人者樂逍遙,苦主痛悲切!還有沒有王法啊!本王要訴冤,本王要見國師!”

章雲蘇略一遲疑,穆蒔依已拖著她笑嘻嘻的走了過去:“殿下皮膚真好啊,再曬幾日估計就白裡透紅了,您見了我父親正好替我保平安。”

“你,你好毒……”萬俟蘭洛拊額哀號,“你害我留了那麼多寶貴的血,還害我喝百——”

“萬俟蘭洛!”穆蒔依板著臉喝道。

“你還敢凶我?!”萬俟蘭洛作勢要跳起,又直挺挺倒下,側身捂著腰側擰眉呻/吟,修長白淨的手指間緩緩滲出鮮豔的紅色。

“快躺下!”穆蒔依大驚失色,衝進帳中撲到塌前去看他的傷勢,萬俟蘭洛卻賭氣要扭過身去,那傷口一受壓迫濃稠的鮮血立刻滴落下來。穆蒔依大急,扳住他肩頭將他按倒平躺,低頭那一瞬間眼風掠過萬俟蘭洛的麵龐,卻在腦中留下一個詭異的笑眯眯的影像,在大腦和肢體不協調的那一瞬間,穆蒔依鼻端聞到一股甜蜜的水果香味,然後在條件反射弧過長的動作形成中,一雙大手惡意的捧住她的臉,上下左右的糊了一遍。

“哈哈哈……”耳邊肆意的狂笑將穆蒔依震醒,她騰騰後退幾步,幾塊稀爛的草莓果肉從她臉上滑落,得意洋洋的粘在雪白的外衫上。如果憤怒時臉不是鐵青,是紅的,那穆蒔依現在的臉色一定比臉上的果醬更紅。

萬俟蘭洛笑的打滾,那副歡樂的樣子,哪有一絲垂危的模樣?穆蒔依忍了又忍,憤然而去,身後的狂笑立刻又高了幾個分貝。轉身出了院子,穆蒔依立刻雙手揮舞在臉上擦起來,一方淡紫色的香帕默默地遞上來,穆蒔依接過來,擦了一把臉想想更是惱火,章雲蘇走上來拿過帕子,讓她微微低了頭,替她沿著額角鬢角細細擦拭。

這樣近,一低頭嘴唇就可以貼上她的額頭,穆蒔依忽然有些緊張,如果她仰起頭來注視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是不是要吻她?章雲蘇將她下頜的果汁擦乾淨,側頭看著她身上斑斑點點的鮮紅,低聲道:“走吧,要換一件衣服。”

穆蒔依聽出她聲音裡有一絲壓抑和忍耐,狠狠心,按住她的肩膀,捧起她的臉。章雲蘇措手不及,臉上來不及隱藏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訴穆蒔依,她忍的好難受,真的要忍不住了。穆蒔依錯愕的睜大了眼睛,麵前的小臉上一絲隱忍的笑意緩緩擴大,終於粲然的笑起來。

“雲蘇……?”穆蒔依愣愣的,眼睛中逐漸迸發出喜悅的光彩,“雲蘇!”

“穆姐姐,你這樣子好傻!”章雲蘇咯咯的笑著,話語清脆。

“好啊你,原來是在看我笑話!說我傻,叫你看看有人比我更傻!”穆蒔依開始挽袖子,章雲蘇感覺到危機。

“我不看了,我看夠了,我要去找我娘。”章雲蘇笑著後退,穆蒔依張著手撲過去:“想走?先問問我的火焰掌!”

兩人追逐嬉戲著一路跑開,回首間,歡笑間,擁抱間,一個聲音在她們心中緩緩響起:如果,能永遠這樣,該多好……

一抹青影在遠遠的高亭上望見這一幕,嘴角微微泛起一絲模糊的笑,手下微撥,箏聲錚錚而起,渾然博大,仿佛高遠浩瀚的九天,雲舒雲卷,風來風往。

停雲靄靄,時雨蒙蒙。八表同昏,平陸成江。

有酒有酒,閒飲東窗。願言懷人,舟車靡從。

東園之樹,枝條再榮。競用新好,以怡餘情。

人亦有言:日月於征。安得促席,說彼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