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寺 秦腔一吼故人出,錦書之寄孤魂……(1 / 2)

子不語 劉晚照 6507 字 11個月前

漫天紅色碎布飄舞中,柳夕顏的臉色越發顯得蒼白,然而一雙眼睛卻無比堅定的怒視著麵前紅衣的魔鬼。章贇欣喜若狂,往前奔了幾步,柳夕顏纖手一揮,兩抹銀翅蝴蝶再次破空而起,旋轉著撲向那襲血紅。

章贇飄然閃開,長袖飛出,似乎還在與那兩隻銀蝶嬉戲追逐,柳夕顏揚手接住一隻薄刀,揉身欲起,一隻溫暖的大手緩緩按在她手上,柳夕顏渾身一顫驀然回頭,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激動。百裡筠笙笑了笑搖搖頭,緩緩站起來,柳夕顏腦中仍是一片空白,隻握著自己還帶著他些許溫度的手,心怦怦的好像要從胸腔中跳出來。

“阿贇,我從來不曾騙過你,這一次也不會。中秋過後,你便能出來了,你若想要這家產,我就儘數給你安排好,若你不要,我就散予百姓。”他恍如未曾發生過任何事一樣,淡淡的道。章贇置若罔聞,捏著柳夕顏一片蝴蝶薄刀,衝她粲然的笑。

“我過幾日再來看你。”百裡筠笙轉身往殿門走去,柳夕顏忐忑跟上。

章贇追上來:“等一等!”兩人停下,卻見他揚著手中的銀色薄刀,熱切的看著柳夕顏道:“柳兒,你的蝴蝶!”

柳夕顏大退了一步,隱在百裡筠笙背後,章贇盯著那青色的肩膀,麵露慍色,百裡筠笙伸手去接,章贇足尖一點,倏然退到大殿深處,幽冷的聲音從黑暗中緩緩飄來:“好,我就等十五月圓之夜!”

百裡筠笙默默的站了會,轉身憐惜的看著瑟縮的柳夕顏,溫聲道:“夕顏,我們走吧。”柳夕顏抬頭看著他,微薄的光亮中,那雙眼眸仍是如水溫柔,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錯失了他幾年的凝視……

門緩緩開啟,兩人都微微閉了會眼,東嵐的聲音壓抑著怒氣傳入耳中:“她怎麼在裡麵?!”

柳夕顏不敢接觸他的目光,百裡筠笙笑笑道:“你想多了,東嵐,夕顏是來找我的。”

“哥哥……”

東嵐冷冷走開,百裡筠笙無奈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緩緩走進陽光中。柳夕顏輕輕的跟在他身旁,看著陽光下他烏黑潤澤的長發,清雅如竹的背影,真想就這樣走下去,永遠也不要停下。如果我再沒機會站在你溫柔的凝視中,那就讓我默默的在你身後吧,我不奢望你轉身,隻要你永遠在我的視線裡,這就足夠了。

三人乘了小舟回到前園,方走到流觴橋有幾個婢女遠遠看見了跑過來稟報,卻是萬俟蘭洛硬要出府遊玩,可是他的傷勢……幾個婢女急的額上汗涔涔,找了一周才找到家主。百裡筠笙無奈又往雲中庭去了,剛進院子,就看見跪了一地的人,當中站著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一把玉扇不耐煩的搖來搖去,眾人的心肝也隨著那金黃的絲絡一顫一顫。

百裡筠笙一進來,眾人都長出一口氣,抹去了額上的汗,萬俟蘭洛挑眉道:“我正好要找你,趕緊給我拆了這包紮,我要出府。”

“殿下出府有何事,或許筠笙可以代勞。”百裡筠笙好脾氣的笑道。

“不用,我一定要親自去!”萬俟蘭洛抬步要走,幾個侍衛有跪到他麵前。

百裡筠笙皺了皺眉,一個家丁附耳過來。原來如此!百裡筠笙笑道:“殿下的傷勢尚未大好,實在不易攀登奔走。中秋將近,南山寺還有一場更盛大的法會,那時殿下身體恢複了,再去不遲。”

萬俟蘭洛聽他這樣說,便知此趟出府無望了,越溫和的人越倔強,有一股無聲無息卻強大的柔韌。當下也不再做什麼無謂的抗爭,又回到花陰下趟了,懶懶道:“你真要把你妹妹嫁給那個家夥?”

百裡筠笙在一旁石墩上坐了,淡淡笑道:“說起此事,她們的婚事定在中秋當日,殿下在此筠笙有幸敬一杯薄酒。”

萬俟蘭洛斜眼看著他:“我真不明白,你們家的人一個兩個都有病嗎?”

百裡筠笙但笑不語,手指在溫熱的茶杯上緩緩摩挲,有病……或許罷。

穆蒔依和章雲蘇正熱火朝天的在南山上攀登,渾不知百裡府的突變,也不知自己走後萬俟蘭洛是怎樣奮不顧身的要追過來,兩人說說笑笑互相扶持,落在旁人眼中便是羨煞人的金童玉女,恩愛鴛鴦了。南山並不怎樣高大俊秀,之所以遊人如織全是托了山中南山寺的福氣,這寺中的方丈說禪講經頗有些道行,每年都有人不遠千裡前來拜佛還願,香火鼎盛便在常理。

或許正因此,穆蒔依便死活也不願到那方丈跟前去求簽問卦,她害怕那方丈真能看出些天機,萬一有些難預料的壞事,恐要傷了雲蘇的心。因此,兩人便辟開人流,上了幾柱香便往後山去遊玩了,金甲侍衛隨行了十幾人,先一步往那後山頭略略搜查了一遍,便四下散開。穆蒔依兩人也已習慣,在那山頭采花撲蝶摘野果,玩的不亦樂乎。

玩累了,兩人奔到山崖邊的亭子裡吹風,望著遠處青山如嶂,大河如帶,穆蒔依忽然逸興勃發,清清嗓子,吼一般的唱起來:“我要那一兩星星二兩月,三兩清風四兩雲,五兩火苗六兩氣,七兩黑煙八兩琴聲,火燒龍須三兩六,腰粗的牛毛要三根,公雞下蛋要八個,雪花曬乾要二斤,天大一個梳妝鏡,地大一個洗臉盆……”

臉紅脖子粗的卻是在吼秦腔,雲蘇給她一起聲就嚇了一跳,前麵剛聽出些味道,後麵卻讓她笑的前仰後合,直呼肚子疼。穆蒔依一通吼完,氣不勻,章雲蘇扶住她,仍是笑,兩人摟作一團,笑的像兩個小瘋子。

亭下的山坡上忽然傳來響亮的掌聲,兩人一驚止住了笑,臉上卻未退去笑意,遠處的侍衛聽見掌聲又看見兩人笑容可掬的,以為是相識的人,便仍隱在暗處,沒有出來。

山坡上茂密的龍須草被撥開,穆蒔依先看到一雙白皙纖長的手,仍在鼓著掌,接著看到一張英氣逼人卻又嫵媚俏麗的臉。那人笑著走過來,朗聲道:“這位兄台好文采,這一番豪氣豁達真是讓小弟聽的暢快!”

小弟?穆蒔依一下子就對這個人心生好感,或許是那眉眼間的英氣,或許是那不如自己的喬裝,女扮男裝,果然還是自己專業!見穆蒔依笑意溫和,章雲蘇和善的衝那人笑一笑,忽然又眉梢一挑道:“還有位朋友也出來吧,這山上官差多,莫要給人誤會了。”她這本是一片好意,草叢中卻閃起一道寒光。

穆蒔依沉下臉道:“兩位若不領情,便請往彆的山頭去吧,若是一時衝突傷了兩位,在下可擔當不起。”

話音剛落,那草叢中一震,站出個挺拔偉岸的男子,驚喜道:“穆恩公!怎麼是您呀?”

穆蒔依一愣,那女子也是麵露訝色,三人齊齊往他臉上看去,那人又奔過來幾步,穆蒔依拊掌大笑,當真是無巧不成書:“朱溫?!你怎麼在這兒啊?!”

此人正是穆蒔依和南懷瑾在星津渠救下的朱溫,聽得南懷瑾將他打發到邊陲去開金礦,穆蒔依還好生憤怒惋惜了一陣子,沒想到還能再見,而且還是在大周腹地長安。舊識意外重逢格外歡欣,穆蒔依將二人迎到亭中,上台階時,朱溫卻微微躬身稍錯一步,讓那女子先行,那女子也是坦然接受,似乎平日裡已是習慣平常,穆蒔依眼波流轉,隻做無視。

“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在此還能見到朱兄,實在是意外驚喜。”穆蒔依笑著將朱溫介紹給章雲蘇:“雲蘇,這是朱溫朱兄,是我在洛陽的舊識,你可稱他一聲兄長。”

章雲蘇乖巧的叫了,朱溫急忙還禮,穆蒔依又道:“這是內子,朱兄叫她雲蘇便可。”

此言一出,朱溫驚訝惶恐,章雲蘇卻是措不及防,登時羞的滿臉通紅,想也不想的捶了穆蒔依一拳,穆蒔依順勢握住她的手,那兩人會意的一笑,章雲蘇更是眼也不敢抬了,那女子輕輕一笑,撇開話題,拱手道:“在下張惠,今日有幸見得穆兄如此英才,真是一大樂事。”

穆蒔依一愣,繼而厚著臉皮微笑道:“哪裡哪裡,張兄言重了。”

朱溫聽得那女子報上姓名便擔憂的急掠了穆蒔依一眼,看她臉色如常,方放下心來。穆蒔依卻無意般的眼風在那女子雙手上一掃,那雙手雖不是膚如凝脂,卻白淨光滑,若說這是一雙毀掉的手,實在牽強。如此,這女子並不是朱溫的愛人了,這名字隻怕也是假的,心中想到此處,又莞爾一笑,誰都有些個秘而不欲宣的隱私,馬甲又怎麼了,自己還不是也用著?

當下拋開其他隻作他鄉遇故知的暢談,那女子顯然也是個見過大風浪的,說起話來自有些天生的大氣和豪灑,不多會,穆蒔依便與她交談歡暢,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穆兄談吐儒雅風趣,天南地北皆有所通,定是曆練豐富,到過不少地方。”張惠英姿勃發,欽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