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 江山北望,劍氣如霜(1 / 2)

子不語 劉晚照 5757 字 11個月前

這一夜分外漫長,蘭州的狼煙如索命的黑執棒直衝天際,大周的勇士們傾巢而出橫刀北上,少年的帝王獨守京師繃緊了她柔弱的肩膀來迎接她帝王業中的第一個浪頭。東方玄錫在天色欲亮時收到了軍情,披衣而起急召上朝,眾官匆忙進宮得知消息後各個摩拳擦掌甚是興奮,敬翔站在殿側看著金座上陛下的神色,若有所思不與眾人摻和。

“陛下,此次契丹突襲大周,看樣子是動真格的了,往日裡契丹人縱馬來去搶了就走,大周的守軍足足可以對付,如今狼煙都燃起來了,鐵定是一場惡戰!”一個鐵塔般的漢子聲若洪鐘,此言一出頓時得到不少呼應。

東方玄錫不動聲色,高高的坐在上麵,底下眾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議論的越發激動起來。

“陛下,據兵部曆年情報所得,契丹每至秋冬便大肆往周邊掠奪,自明臻元年開始,我渤海國和大周都是他的掠奪對象,這期間我渤海國受損最為嚴重,大周自詡為天朝上國,而契丹虛與委蛇受封為大周藩國,所以大周對此並未追究。陛下自登基來還未向大周呈交文牒,延續藩主儀式,故微臣擔心此次契丹與大周的戰事有詐,恐為聲東擊西,暗度陳倉之計。”一個文臣上前奏道,敬翔也讚同的點點頭,而東方玄錫仍未有所反應。

“陛下!”又一個武將出列道:“我渤海國日益強大,何必要在大周膝下稱臣,不如就此與大周決裂,趁其京師空虛,直搗黃龍!大周人少地廣,正好拿來為我渤海國子孫繁衍生息!”眾武將熱血沸騰,齊聲叫好。

“陛下,陳將軍此言萬萬不可!”一個文官大步邁出呼道:“陛下,常言有雲,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周就算內外交迫其實力仍不可小覷,大周十軍威名遠播海外,且我渤海國先祖曾受過大周恩惠,兩國結為睦鄰已有數百年曆史,若今日一念之差,毀百年好合,恐日後反遭敵視戰亂之苦,更要落下落井下石的罵名啊!”

“那秦愛卿可有何良策?”喧囂中,沉思的帝王忽然出聲問道。

那姓秦的文官上前道:“陛下,依微臣所見,契丹此次敢大舉進攻大周,必定是有周密計劃的,正如曹大人所言,或許契丹之意不在大周而在我渤海也不無可能。所以微臣奏請陛下增強與契丹交界的兵力駐守,並向大周軒轅懷瑾陛下呈交睦鄰和好的儀書,以示我渤海國坦蕩之心。”

“秦大人這樣愛戴大周,卻不知大周根本就未將我渤海國視為平等友邦,曆代渤海王子都要在大周做質子,這樣的恥辱我們已經受了幾百年,秦大人還沒受夠嗎!”一個方臉的武官怒聲喝道,朝堂登時分為兩方,陣營明顯,各自怒目相視。

敬翔見此,急忙出聲道:“各位大人莫要動氣,無論怎樣我們商議的不過是外人的事,何必傷了自家和氣。陛下急召眾位大人前來,便是希望我們為臣子的能審時度勢,在混亂中為渤海國爭取最好的位置和機會,陛下初登大寶國內形勢尚不穩定,若貿然參與戰事恐勞民傷財,引起民怨。各位切莫忘記了,海東王爺的餘黨尚未清除,若他們死灰複燃,趁戰時挑起事端,那我渤海國也會陷入大周那樣內憂外患的窘境。”敬翔為東方玄錫最得力的臂膀,他此言既出,無人不買他三分麵子,劍拔弩張的氣氛登時緩和了下來。

敬翔四麵行了個禮又道:“然而目前局勢微妙,我渤海國若完全中立也不太可能,翔揣測秦大人言外之意,似乎尚有未說完的話……”

秦大人感激的行了一禮道:“敬大人所言甚是,下官身為渤海國子民如何不想讓渤海國如日中天,稱雄天下,然而此時時機實非成熟妥當,我等不得不謹思慎行才能使渤海國避開隱患,牢固萬年大業。時下大周暮江王親征著實出乎下官意料,他此舉雖能使逼宮篡位的謠言不攻自破,消除了內患卻也將自己置身於危險境地。軒轅懷瑾陛下尚未進行登基大典,且年幼稚嫩,若他在京師的安排有一絲差錯,那暮江王就會萬劫不複,下官此刻擔心的就是,暮江王親征是否是大周新帝的故意之舉,若他是故意鏟除暮江王這個隱患,那我們出兵助大周反而會與新帝生出齷齪;若非故意而為之,我們便要考慮如何出兵協助才會分得最大的一份羹了。”

眾人默默品味他言中之意,慢慢的朝堂之上浮出一種壓抑沉穩的狂熱,東方玄錫抬手示意他繼續,秦大人道:“大周與契丹交戰,大周必勝,隻不過此次的代價恐會沉重,兩敗俱傷會是最後結果。我國若想坐等漁翁之利,往南不能動大周,往西契丹民風彪悍,若激起困獸之鬥拚死一搏隻會得不償失。依微臣之見,如今情勢尚不分明,不宜輕舉妄動,隻需在契丹邊界增強兵力,既可向契丹施壓,又可向大周示好。若此後戰事分明,我們也不需對契丹出兵,以言亂之,瓦解阿史那的統治,契丹自然不攻而破。”

那方臉的武官兩眼放光,抱拳道:“秦大人不愧為我渤海國的智囊,下官剛才魯莽了,請秦大人包涵。隻是,這樣一來,就算契丹潰敗了,我們又如何正大光明的分最大的一份羹呢?”

秦大人微微一笑,狡黠的神色躍然浮現:“您彆忘了,我們的王後娘娘是誰啊!”

眾人恍然大悟,思及契丹和渤海國形成連橫之勢後那廣闊無垠的疆土,各個滿麵紅光,敬翔看向殿上,東方玄錫的雙眸熠熠生輝,可是麵上卻波瀾不興,似乎並不全如他意。敬翔行禮道:“陛下意下如何?”

眾臣都安靜了下來,眾目灼灼的盯著明黃龍袍的男子,東方玄錫長身而起,迎著殷切的目光,緩緩溢出一絲微笑,朗聲道:“渤海國有眾位,海東盛國指日可待!此事就交予秦愛卿部署,兵部眾將協從,渤海國開疆辟土就看爾等今朝!”

“諾!”眾臣轟然跪應,突然方臉的武將忍不住放聲大笑,眾人一愣,卻聽見陛下也笑了起來,一時熱情如浪,澎湃不可抑製,大殿上眾人縱情長笑,不分文武官員俱是豪情萬丈,此刻,無君臣上下之分,這隻是一群男人,迎接屬於他們的熱血時代!

退朝後,東方玄錫照例先往沉香殿去,那殿宇空寂如常,而消失其中的穆蒔依仍在不可見不可知的虛幻處,自那日談話後,國師便陷入靜思中,日日來看總是佛陀般盤膝坐著,銀白的長發如同一匹光環,使得他生出許多難以親近的冷肅。東方玄錫並不與他交談,未央偶爾會出來與他打招呼,如今兩天三夜已過去,三人誰也不說默默的站著時卻都感覺到了那難以捉摸的焦躁。

大周、契丹、渤海,這三者本是同根,如何讓他抉擇幫助這個滅掉那個?國土不能割讓,國人也不能驅逐,這兩者相依相生,舍棄了就再也回不來了,但願自己所為可使三者黏合永不分離罷。東方玄錫在七彩的菊壇中靜坐了片刻,鼻端浮動著秋菊冷香,心頭的煩悶退去不少,緩緩往自己的寢宮走去。穿過拱門便聽見小孩兒的嬌憨笑聲,東方玄錫不由自主的溢出抹笑意,舉步過去。

“父王!”小人兒眼尖的撲了過來,東方玄錫抱起他,抬頭迎上張惠溫柔的眼眸,頓了頓道:“用膳吧,我有些餓了。”

內侍急忙吩咐傳膳,張惠上前伸手道:“不敗,到娘……母後這兒來,讓你父王休息會。”手摟住孩兒的小身子,一攬卻未攬動,一隻溫暖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背,繼而將她摟入懷中。張惠鼻端嗅到那熟悉又遙遠的溫暖氣息,仍不敢相信似的睜大了眼睛,小人兒以為父母親在與他玩耍,開心的張開小小的臂膀摟住兩人的脖子。東方玄錫的額頭貼在妻子光潔的臉頰上,一側臉嘴唇就可以吻到她的眼角,就這樣忽然感覺很溫馨,想就這麼到永遠,不管其他,隻在懷裡擁著最重要的這兩人。

張惠眼角微微有些濕潤,竭力維持了情緒,一隻手輕輕攬住丈夫的腰背,仿佛安慰似的拍著他的肩背,依賴和支持一如既往。傳膳的內侍安排妥當過來,正要稟報,見此情景躬身退去。然而腳步聲仍將溫情中的人驚醒,東方玄錫抬起頭道:“用膳吧。”手緩緩鬆開,張惠指尖微動,低頭又抬起,臉上已撐起了笑:“好。”

東方玄錫換了換手,將小人兒扛包裹似的掛在肩頭,引的他扭動著身體咯咯笑個不停,張惠正兀自愕然這樣不雅的舉動,他空著的那隻手便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走,跟爹爹娘親吃飯去!”張惠登時一股熱流哽在喉頭,直忍的眼眶酸脹,終笑著握緊他的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