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雪 窟凍長城雪,蹄穿大漠塵……(1 / 2)

子不語 劉晚照 5642 字 11個月前

穆蒔依耐著性子等東方玄錫回來的時間裡,向宮中的侍衛仔細詢問了大周和契丹間的戰事,得知詳情後眉頭皺的更緊了。一盞茶時間過去,東方玄錫和敬翔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見此情景,東方玄錫問道:“怎麼了,小穆?”

“大哥,你說大周會在短期內打贏這場戰爭嗎?”穆蒔依抬頭看著他。

東方玄錫道:“契丹此次來勢凶猛,這注定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輸贏暫不好下定論。”

穆蒔依咬咬嘴唇道:“我不想讓大周輸,大哥,你能不能早一點發兵結束這場戰爭?”

東方玄錫和敬翔兩人相視無語,穆蒔依也覺要求過分了些,可是刀劍無眼,如果這場戰爭持續下去……“暮江王萬俟蘭洛如果死了,大周就完了,他不能受傷,一絲一毫都不能。”

烏發垂鬢的女子微微垂著肩偎在塌上,眼睫低垂溫柔的看著懷中粉紅臉蛋的可愛小兒,然而口中柔軟吐出的卻是家國大事鏗鏘如金石。萬俟蘭洛,對她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東方玄錫默默的想著,眼中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光芒,如果他足夠重要能使她留下……

“王後應該快到大青山那邊的雲中城了,契丹的真實情況我們很快就能得知。”敬翔提醒似的道。

東方玄錫展顏一笑道:“瀕臨戰場才能隨機應變裡應外合,提前發兵不是不可以……”敬翔和穆蒔依兩人齊齊抬頭,他頷首凝目笑道:“但是我還缺一員大將,此戰非他不可!”

白雪茫茫的荒原上,幾個褐色的小鎮猶如斑駁的補丁,瑟瑟清冷擋不住料峭寒風和蕭殺無情。此處離雲中城尚有一日路程,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就這麼不冷不熱的起了一座破落小鎮,這個時節行腳過路的甚少,因此零散的幾家店鋪都關了門,隻有一個客棧在門口豎了根棕黑色的毛皮旗子,懶懶散散的順著杆子耷拉著,木板門開了半邊隱隱有熱氣探頭探腦的鑽出來。一行披著兜頭大衣的旅客老遠的看到那黑乎乎的旗子,又看到稀薄的熱氣,立刻就奔了過來。

四五個人也不落座,直接就要熱酒熱肉,小二頂著氈皮帽子出來道:“都賣完了,明年再來吧!”

一個衝脾氣的客人叫道:“我們聞著酒味進來的,你敢說沒有?”一探頭又叫起來:“那熱壇子裡溫的是什麼!”

小二抬抬眼皮:“前邊打仗,我們在這兒過冬,都賣完了餓死啊!”

“你——”那客人惱怒,一個長者拉住他道:“是我們考慮不周,小哥莫見怪。隻是我們雪地跋涉,實在是饑寒難以支持,貴店若有富餘的酒糧,還請賣給我們一些,我們出雙倍的價錢。”

“這——”小二猶豫道:“我要問問我們東家。”扭頭就進去了,眾人聽著裡邊有些簌簌的說話聲,一會那小二笑眯眯的跑出來了:“我們東家說能賣給你們五壇酒,兩隻野雞,但是要這個數。”說著伸出一個巴掌。

“真是無商不奸,這不是趁火打劫嘛!”有客人叫起來,那老者也不多說,好脾氣的掏出五兩銀子遞給他:“勞煩都加熱,用油紙包起來,我們帶走。”

小二手腳麻利的準備齊全,幾人掂起來就出門走了,小二倚在櫃台上也不出來送,待到這行人走有一炷香時間,那小二一掃憊懶模樣,眼中精光畢露,腳步輕快的追了出去。雪地裡清晰無比的腳印到了一裡地外忽然消失無蹤,仿佛憑空消失一般,小二屏息一嗅,冷冷笑道:“帶著我的酒,你鑽到水裡我也聞得出!”嘴唇一撮,發出尖利鷹鳴,天空中盤旋的一頭大鷹俯衝而下,落在他肩膀上。小二將一個信筒縛在大鷹足上,一揮手大鷹展翅而去。

十幾裡外的荒樹林中,十幾個人圍成一圈坐著,遠遠的揚起雪塵,卻是方才的幾個客人縱馬奔來,他們疾奔入林中,將食物捧到其中一個纖細身影的人麵前,那人低低道:“給大家分了吧。”聲音疲倦堅毅又不失柔美,卻是個女子。

那老者道:“娘娘,您先吃點吧,屬下這就給大夥分了。”

那女子抬頭笑笑,兜帽下露出一張英氣逼人的美麗臉龐,她伸手取了些握在冰涼的手裡,仰頭喝下一口烈酒,熱氣瞬間湧上眼角,玄錫,不敗,你們現在還好嗎?

那大鷹劃過清冽的寒風和清澈的藍天,越過結冰的馬蓮河,一聲清唳落在青崖坡的一頂帳上,這是一頂方帳,大氣華美,是整個軍營壁壘的核心,然而這也便利了敵方潛入時可以最快的找到統帥的位置。有人走了出來,大鷹落下,片刻後又被縛了信筒展翅而去,然而才飛出去不遠還未升到高空便被一支箭射中,一頭栽了下來。

大鷹垂直落下,還沒挨住地麵,一雙手從斜地裡伸出來一把便將還兀自撲騰的大鷹按到了一側深深的雪壕裡。那人獵豹一樣敏銳的雙眼四下看了一圈才將信筒取下,打開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怎麼會是流暢的漢字!而且這信中也壁壘分明的說“我們”和“契丹人”,難道這契丹的統帥竟然是漢人嗎?

此人身材瘦小卻充滿爆發力,赫然就是大周的女將——木欄。木蘭皺眉思考了會,又將信恢複原樣塞進信筒中,撫平大鷹頸上豎起的翎毛,小心將它放在雪地上,捏了一把雪往大鷹頭上狠狠一砸,大鷹頭一抖,刷的張開翅膀便飛走了。木蘭將沒有箭頭的箭放回箭匣,拉過兜帽蓋過頭頂,往地上一趴,立刻融入茫茫的白色中,緩緩往軍帳附近爬去。

軍營四處彌漫著契丹人的惡臭,木蘭如同最優秀的獵狗一般豎起耳朵屏氣凝神的搜捕著任何有利的消息。

“……你見過大周的女人?我敢說你是第一次走出大青山,你見過青城的母羊還差不多!”

“你不信?!我拿一頭黑羊跟你打賭,大周的女人絕對是棉花做的,那腰真軟……”

木蘭眼中凶光一閃,忽然幾個契丹人的呼喝聲響起來:“就是它!誰抓住是誰的!”木蘭心一緊,握緊了手中的匕首,背部肌肉緊繃,那群呼喝聲越來越近,當頭的那個大漢隻要往前跳一步就會踩到她頭上,忽然帥帳傳來一聲厲喝:“軍營之中誰在呼和起哄,都下去領三十軍棍!”

眾人悻悻的散去了,木蘭的目光卻針尖一般凝聚了起來,這個聲音,雖然說的是契丹語,但是此人絕對是個漢人!那聲音隻掀起了一角帳簾,似乎沒有出來的意思,這時空中猛的撲下來一個巨大的黑影,一聲清唳響徹整個營地。木蘭被那黑影扇起的雪塵漫的睜不開眼,朦朧中,一個身影大步從帥帳中奔出來,她急忙定睛去看,茫茫的雪地上,一個英武的身影高舉右臂朗聲笑道:“青牙!來!”

那黑影再次呼嘯撲下,竟然是一隻羽毛發亮神駿無比的大雕!而那人所說的幾個字,字正腔圓實實在在的是個漢人!木蘭正看到出神,那人忽然凜利的扭頭目光鋒利的往這邊看了一眼。他看到我了!木蘭渾身冰涼,然而那一記鋒利的疾視似乎隻是個幻覺,那人引著大雕笑著往軍中去了。木蘭急忙匍匐退回雪壕,才揉身滾下壕底,那大雕忽的攜了一物從她頭頂掠過,一滴冰涼黏稠的液體滴落在她額頭上,木蘭伸手一拂,是血。

那大雕抓了一頭羊越飛越高往雪原深處飛去,木蘭再也不敢托大,順著雪溝往蘭州奔回去。

萬俟蘭洛正在帳中看沙盤,劉景瞻忽然不經稟報興衝衝的就衝了進來:“殿下!木蘭回來了!”

萬俟蘭洛瞥了他一眼,懶懶道:“木蘭?”

“……哦,木副尉,嘿嘿!”劉景瞻不複往日的沉穩果斷,傻乎乎的笑道。

萬俟蘭洛挖苦他道:“是木副尉啊,我還以為是劉校尉的情郎回來了!”劉景瞻經不住臊,臉一陣紅一陣白的逃出去了,一會兒一個聲音在外麵道:“下官木蘭求見。”

“進來。”萬俟蘭洛走到一旁塌上歪著身子坐下,木蘭走進來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朗聲道:“下官有敵情稟報。”

萬俟蘭洛看著眼前標槍一般挺直的女子,不,或許不能稱她為女子,她頭戴盔帽,身披鎖甲,隻站著不動就猶如一把出鞘的劍,女子不應該是這樣的,女子應該是……他腦中浮現出母親斷劍而去的冷肅身影,和薔薇窗前一筆一劃描摹“笨”字的男裝女子,她們都仿佛是一把未出鞘的劍,可是又散發著淡淡柔光。

“……殿下!”眼前人的喚聲將他從神遊中驚醒,萬俟蘭洛挑著朦朧的眼角,恍恍的應了聲:“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