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姨光聽就後背發涼。
夏凡摸了摸自己的腿,故作輕鬆的說笑,“您還說我輕,這裡麵加餡的,內固定了鋼板和8顆鋼釘呢。”
常姨半天籲出一口氣,“以後再不準碰那些個東西了。”
夏凡低頭輕輕的道:“以後,也許就是想碰也沒機會了……”
這世界,每個人都有打理自己生活的方式,唯獨把握不了不幸的節奏。
忽然之間,柳暗花明;電光石火,又分崩離析。
旦夕禍福,四個字涵蓋所有。
她不想承認自己不幸,她隻是,經曆“豐富”了些,運氣差了點。
一切安頓好,夏凡才打給第二個人――老爸,母親應該告訴他了。所以她說的話便簡單了許多:“不用擔心,老爸,沒事的……我找人安排好了,過一段時間就去看您。”
夏爸爸隻是喊了聲:“凡凡……”再吐不出一個字。當最親的人在最關鍵時不被需要,說明,她從內心裡摒棄了。
加拿大那邊打給夏爸爸,充滿了傷感:“醫生重複囑明慢慢休養恢複,偏要回去……老夏,我沒想到她連你那兒都不去……咱們在她那裡算是白頂了一回父母的名頭……”
“兩次,”夏爸爸的聲音顫抖,“兩次孩子過去,都沒好模好樣的回來……”
電話那邊哽咽,“……難道我會希望女兒出事?”
如果互相埋怨有用,這世上就沒有後悔一說了。
後悔就是用來專門讓人反省的。
……
常姨知道,老衰自然也會知道,電話裡難過得不成樣子,“怎麼傷了的?怎麼會傷成這樣?會好嗎?疼嗎?”老衰在電話那頭噙了滿眼淚。
“不疼,都好了,沒事了。”笑,想說,彆難過,這就是生活,它的本來麵目永遠是真實而殘忍的。可是,還得活著不是嗎。總要用儘了力氣,才可以裝死。
老衰管不住的重複發問:“疼嗎?疼嗎?”
“不疼,真的不疼了。”夏凡岔開話題,“老衰我跟你說,就我現在經常複查的醫院骨科,有個病人,腰部手術,就是在腰間椎骨打上幾個螺釘加塊墊,用那種類似於長釺子的器械往裡釘啊,他麻醉著,但耳朵清晰的聽著咚咚的聲音,那種任人宰割的恐懼,他說恨不得直接從十樓的窗台上跳下去……手術後,他同一病房的人說他連著幾晚上做夢都在叫喚。哈哈,好玩吧……”
老衰沒笑,眼淚卻流得順暢。
夏凡訕訕的,也說不下去了。小聲的咕噥,“醫院真不是個好地方啊。”
大街上看不到生病的,醫院裡全是。病痛者的哀怨,新生兒的啼哭,在悲慟中送往太平間僵硬的屍體……時時可聞。
沒親身經曆的人,很難深刻理解那種亙古不變的定律和留不住的無奈。無論是悲喜交集還是痛失亡故,一切那麼順理成章。
她每次去醫院,最願意觀察的事情就是盯著護士的一舉一動,看她們按時為病人量體溫、送藥、打針。有點佩服她們,要長年累月的麵對病人的生老病死,真痛苦啊,沒點承受能力真不行。
老衰就在電話那邊抽抽嗒嗒的,“回來吧,彆在那邊一個人,回來我照顧你啊。咱們誰都不告訴。”
夏凡笑,說老衰你越來越像個女人了。
比女人的心還軟。
老衰說:“我媽去看你,你讓她多住幾天吧,我這邊沒問題。”
夏凡說我這根本不需要人照顧啊。
其實常姨來看她的次數並不算多,畢竟離得遠,每次離開,臨走時問她:“還想瞞他多久啊?”
夏凡看著自己的腿,“再等等。”幾次複查,醫生的話語含蓄委婉,加在一起的隱意是,恢複得不錯,就看結果了,現在無法確定最終會有幾公分的差距。
也就是說,她的腿一長一短已是定局。
夏凡現在隻奔著2公分幾內努力,醫生說這點差距看不大出來。
當失望接二連三時,我們隻能寄望於不太糟的那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