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許知道,國中的時候,我和白石交往了,白石很愛我——」
「他不愛你!」清俊出聲反對。
「好,好,但是我是真的很愛白石。」不二停下,見清俊似乎沒有反對自己的意思,才又接著說,「那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時候,每一天每一天我會和白石發短信,早上關照天氣,中午和他說說開心的事,晚上就和他打一兩個小時的電話。
國中生的生活說單調就有多單調,我們兩個確實因為擁有彼此很幸福,呐,呐,我和白石有間小屋子,裡麵的擺設都是我親自放的,我養了很多仙人掌,白石養了一盆吊蘭。
還有啊,白石喜歡藥草鋪,也很喜歡收集藥草,我就陪他去各地的藥草鋪觀光,偶爾也會去郊外采集點藥草,然後我們會一起拍照,你要的那些2004到2007年的照片拍得都是我和他還有我們去過的地方……」
「那你也舍得?」清俊似乎已經從剛才的歇斯底裡中恢複了過來,語氣裡充滿了嘲諷。
「我舍得?我怎麼可能舍得?」不二輕輕說著,他的眼睛因為長期在黑暗裡有些刺痛,不二閉上眼,白石的笑容便在腦海裡顯現了出來,靚麗的笑顏,翻飛的短發,自信簡潔的氣質,不二深吸一口氣接著說,「我舍不得,可是有舍才有得,隻有舍得了照片,我才會有見到白石的可能,即使是我那麼珍惜的一組照片。」
「哼,真是狠心呐,對自己也那麼狠心。」
不二沒理會清俊的嘲諷,接著說:「清俊,我知道你大概是認識白石的,你反對我見他也是應該的,畢竟當初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可是這幾年我不斷地自責,你讓我見一麵他好麼?」
清俊沉默了,黑暗中他點燃了下一根煙。
不二睜眼的時候便看見朦朧火光裡清俊的側臉嚴肅而憂傷。
「他不能打球了,你知道的。」沉默了半天,清俊突然冒了這麼句話,看似無意,卻是戳中要害,不二的心裡湧起難言的痛楚。
「啊,我知道。他的手在那天被狠狠砍了三刀,左右手都是,他當時倒在血泊裡的時候,我……我真得覺得我這輩子怎麼就那麼窩囊……」
「哼!」清俊冷笑,「窩囊?」
「你窩囊,表麵是名人攝影師的你,暗地裡是聚火堂總堂主,你窩囊,彆人也許信呢,我清俊可不會信,不二,君。」清俊嘴邊噙著冷笑,一根煙滅了,他便又點燃了另一根煙
「不,我恨我當時沒有能力救他!」不二的眼睛刺痛的厲害,清俊那根煙微弱的燈光絲毫解決不了不二眼睛出於黑暗中痛苦的狀態,而不二可以肯定的是清俊對他的了解可不是一般的深,他甚至知道他在聚火堂的地位,不二可不記得自己的保密工作有那麼得糟糕。
「十四歲便代替總堂主做事情的人沒有資格說窩囊吧?!」清俊吸了口煙又重重吐出,看青煙一縷一縷慢慢旋轉纏繞升騰,「你那個時候不是沒能力,而是根本不能救,為了坐穩你那總堂主的位置,嗬嗬,不能救,白石君吧?」
清俊可真是一針見血。不二開始佩服起他了。看來自己一開始假裝緊張假裝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根本沒有必要嘛,不二冷笑,藍眸細細尖銳地緊盯著清俊的火光。
「白石君,不能打球了。」清俊又重複了一遍,「可關鍵不在於那三刀,關鍵是最後你砍得那刀!」清俊說著,又吸了口煙,「那一刀,可真深,從左臂膀一直蔓延到小指,要不是白石有纏繃帶的習慣,怕是他整條手臂都廢了吧。」說完,清俊竟然還低低的笑出了聲,那聲音在這種黑暗的環境裡聽起來讓人發毛。
不二聳聳肩,「那刀我是故意砍的。」
「我當然知道你是故意的!!不是那一刀,白石就不會活下來,砍在右手他的手可就真廢了,可是你以為這樣我會原諒你麼?不會!那種痛苦,被背叛的痛苦,你一輩子都不會明白!」
「我愛他。」不二說,說得平平靜靜,就像是說「吃飯了」般的平靜。
「愛?你還有愛?」
「我愛他。無論如何我都愛他,我不要讓他再離開我。清俊,你是聰明人,你應該明白當時形勢所避,我無法不傷害他!我的父親尚且對我存有偏見,我的弟弟對我如狼似虎,我的兄弟的性命全在我一個人手裡,你要我放棄所有和白石在一起,我……我做不到,我可不能舍棄了我好兄弟的性命!聚火堂在當時幾乎要敗落了,內部混亂外麵更有強大的敵人,我可不能對不起祖祖輩輩……」
「對,對,對,所以你用白石的幸福換了一切……做得好,做得太好了,你不得不那麼做,對,對,對,隻是一個犧牲品罷了,對,對,對,一條手臂算得了什麼,你要保護的可是千千萬萬兄弟的命!」
「不,我寧願我當時選擇的是白石!」不二低吼,他不能忍受清俊就那麼隨意的否定了白石的價值。
清俊怔了怔,有滾燙的液體從他的麵頰滾落。
「白石,他,好麼?」不二問,聲音已幾乎沙啞。
「他,很好。」清俊哽咽,「你說你還愛白石,對麼?」
「對!我愛他,我想要他。」不二似乎已經看見了清俊動搖的心。
「如果當初不是你的祖父逼迫你,不是你的父親用刀逼著你,你也沒背負那麼多條性命,你會來接近白石,和他談那一場戀愛麼?」
「你說什麼呀,即使白石不是暗火堂的堂主的兒子,我依然會愛上他的。隻是如果他不是他兒子,該多好,我也就不用刺他那一刀……」
「對啊,那該對好。」清俊傻笑了兩聲,聲音萬分怪異。如果,隻是如果,當時的白石不是聚火堂敵對的暗火堂堂主的兒子,當時的不二不是聚火堂的堂主,兩人不是背負著那麼多責任的話,該多好啊。
「你走吧,不二,這樁生意我不會接的。」清俊掐滅了煙,不二卻激動地站了起來,牽動椅子在地上製造出了很響的噪音。
「為什麼?」不二問,明明剛才不二已經看見了清俊動搖的決心!
「不二君,清俊感謝你最後用那一刀還在儘力減少對白石的傷害,但是,你們兩個人的感情就到此為止吧。」
「不,我們的感情我們自己說,我不需要外人來對我說,我要聽白石自己對我說!他會答應和我在一起的,我那麼愛他,他不原諒我,我便一直求他,一直到他原諒為止,我會像當初那樣愛他的,我會每天給他發短信,我不會再讓他受傷了,我是聚火堂堂主!我不會允許他再受傷了!你讓我見他!」
清俊在黑暗中兀自搖了搖頭,他說:「你是聚火堂堂主,你有你的責任。把白石接回去,沒有閒話麼?」
「沒有。」是沒人敢有。
「可是,這趟任務我完不成!」
「沒有你完不成的任務!隻有你不想完成的。清俊!」說最後兩個字的時候,不二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牙齒的蠢動,他想咬人。
「嗬,嗬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清俊狂笑,那笑聲低啞深沉,到最後卻轉成了嘶啞的哭聲。
「門左邊第二個快關,你開燈吧。」清俊說著,捂著流淚的眼一步一緩從最初出來的那扇門裡走了進去,「吱呀——」
不二緩步走到門邊,不確定地摸索,然後按下開關,燈亮了,明晃晃的燈光讓不二一時有些不能接受,他想自己還得再來一次,再一次請求清俊出山幫著找白石,等眼睛略略適應了光芒後,不二才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是與自己和白石那間屋子一模一樣的擺設,有大盆大盆的仙人掌,不二像瘋了般衝到剛才清俊坐過的位置旁,果然那桌子的旁邊放著一盆蔥綠的吊蘭,不二記得當初自己勸過白石吊蘭要掛起來,結果被白石啐了一口:「不行,我不放心!」於是吊蘭就一直放在這個位置。
而這間房間!
而在清俊走進去的那扇門背後,依舊是一片黑暗,清俊靠著那扇門,流淚不止,他輕輕的說:「這樣是極限了,一切都結束了。」左手隱隱傳來疼痛,清俊慢慢撫上那道發疼的疤痕,那麼多年了,每每流淚,那道疤痕便會跟著疼痛,像是哭泣所有的悲苦,從左肩膀一直貫穿到小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