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本就忌諱這處,偏那看守又姓鐘。鐘和終諧音,總是不吉利的。加上那鐘老頭一副乾癟黃瘦樣子,常搬了凳子坐在義莊門口,拿那雙藏在皺紋裡極小的三角眼睛斜瞥著來往路人,渾濁的眼光從旱煙袋升騰起的煙霧背後透出來,更讓人覺得脊背發涼。
然而謝天謝地,這讓人厭惡的鐘老頭十年前也躺進了他看慣了的棺材裡。想起來,那應當正好是在義莊修葺完工了一個多月的時候。
東蒙鎮的人幾乎是有些慶幸的。雖明知不該如此,可是一想到終於再不用見著那副陰森森的神情,便終究忍不住在背著人的地方鬆了口氣。
可好景不長,接下來,鎮民們便又陷入更為難的境地了。
東蒙鎮雖不大,可一旦繁華起來了,便擋不住南來北往的客,而這些旅人,無論是逃難的也好,是行商的也罷,再怎麼小心防著,卻也有因各種緣由丟了性命的。便是偶爾趕上哪年客商少,旅人也身體健碩,奈何鎮子裡還有衣衫襤褸無家可歸的乞丐,更是耐不住嚴冬苦寒,因而一年下來,多多少少也要往那讓人厭惡的屋子裡送上幾次棺材。
既如此,那屋子沒個看守可如何使得?
鎮子裡幾乎有些人心惶惶。
義莊斷不能沒有人去守夜,而選了的看守又必得儘心妥帖,種種要求倒也繁瑣。可連落拓的乞兒流浪漢都不願去的那種地方,又有哪戶好人家竟昏了頭想把子弟送過去呢?
眾人你推我、我推你,差不多問遍了鎮子裡膽子大又缺錢花的人家,卻依舊找不到個合適人選。
然而,說來也巧,正當著鎮子裡許多人為此事犯愁的時候,卻忽然從外鄉來了個年輕後生,單看外表竟是風姿俊逸無人能及,言談也灑脫隨性,分明像哪戶大家出來的公子哥兒,可偏偏說是想要在此地尋個差事做,哪怕是看守義莊也並無不可,隻要能養活自己便再無挑剔的。
鎮民自然大喜過望,可細想想卻仍難免存了絲疑惑。
過了幾日,托人再私下問了才知道,這後生竟是家鄉遭了難的,不過數月之間,鄉人便儘數染了瘟疫,沒有一個命大活下來的。唯他自己當初外出遊曆,這才逃過一劫。可回家見到那般慘狀,不由得悲痛萬分,隨後更是心灰意冷……
眾人嘖嘖搖頭歎息,但在心裡卻藏了絲竊喜。
想來這後生既見多了死人,應當是膽子大過常人的,讓他去守義莊倒也合適。
於是,義莊便順理成章地迎來了新的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