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春日宴(5) 你當初可曾聽你……(2 / 2)

長生 Neith 3475 字 10個月前

“狩山……”

吳捷附身的那老乞丐言行遲緩,尚未有什麼反應,倒是柳絮木然地跟著低聲重複了一遍,心裡微有觸動,卻一時拿不準,加上本就混亂的腦中又難以控製地想起那日在荒山上見到的那一室孩童枯骨,便更不敢再貿然開口詢問,反而死死咬住嘴唇,生怕一個不慎提到什麼不該言及之事。

屋子裡便如此靜默下來。

最後一點日光已經消失,紙糊的窗格子外麵隱約透出一點燈火亮光,反而襯得屋裡更加昏暗,連同室內流淌著的空氣都像是被連綿的陰影固定住了一樣,沉悶的讓人產生窒息的錯覺。

許久,吳捷才結束了回想,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不記得”三個字剛說了一半,卻聽院子裡有腳步聲直直向這邊走過來。

門隨即被叩響。

李氏柔和的聲音在外麵輕輕的響起來:“吳郎,長生公子,柳姑娘,再不來的話,飯菜可就冷了。”

柳絮愣了下,忙去開門,腦中那些繁雜思緒仍未落儘,卻不願被人看出,好容易才勉強扯起個笑容答應了,又隨口問:“夫人怎知我們都在這裡?”

她思緒起伏,這一句自然問得無心,話出口也並未在意,可轉眼間卻見李氏那張滿是疤痕的臉僵了一瞬,唇邊慣有的笑容也顯得更加扭曲難辨。

柳絮一驚,卻下意識的裝作未曾看到,臉上裝出的微笑竟絲毫未變,無事一般回頭招呼仍在屋內的兩人出門用飯,隻是聲音略顯呆板乾澀。

待到一行人皆出了門,先讓過了吳捷與李氏,她落後幾步,在滿院冰涼的落雪上慢慢的踩過,強作的笑這才一點點消失,如同戲散後卸了妝的戲子。聽著院內院外傳來的或者真心實意或者逢場作戲的熱鬨笑語,眼中再看著滿目空餘白雪皚皚,心底突然一陣酸楚,不禁死命抓住前麵長生的手,手指用了十成的力氣,指甲甚至抓破了皮膚,就像是要借著這種動作把胸中積累的所有迷茫不解與疲憊苦澀都宣泄出來一般。

手上猛的吃痛,長生的動作難以察覺的緩了下,卻並沒有停,仍然沉默的走向前方燈火通明的那間廂房,唯獨手指仿佛不經意似的微微收攏,將柳絮冰涼的手包裹在掌心。

一陣夜風起來,拂過兩人身側,帶起長生肩上幾縷散著的長發,頸側猙獰的傷口便隱約可見,風中也染上了淡淡的腥氣,連素來不散的那種清苦艾草味道也蓋了過去。

柳絮呼吸著這種極為陌生的氣息,心中本就難以忽視的那種彷徨不安又莫名的深了幾層,手心傳來的那股暖意明明存在,卻又似乎不知何時變得淡薄了,幾乎無法察覺。

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就連前麵的這個人也會隨時消失在漫天的風雪中一樣……

距離燃著燈火的屋子不過十幾步路而已,柳絮卻覺得這短短的距離像是被誰拉長了,每走一步都有無數紛雜怪誕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又沉寂,可這一段路卻永遠走不到頭。

驀然間,不知為何,她突然記起在東蒙鎮外的義莊裡迎來的第一個清晨。

那時她背後是陰氣森森的屋子,麵前卻是綻放的明亮陽光。而長生就那樣背光而立,身形像是隨時會在璀璨的霞光之中消散、再也無處可尋。

柳絮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接連而來的不祥之感如同一片灰黑色的陰雲,無聲地慢慢彙集起來,最後沉重的壓在心中,像是一個無法回避的讖言。

耳邊突兀的回響起許多嘈雜的聲音。先是幼年在八柳村見到的無名老婦,那般厭惡的盯著她說:“這丫頭趕緊賣掉,不能留!要不然……”

或是京中的算命人蹙著眉頭斷言:“此女命格於貴府不利,若執意留下,日後必有禍事。”

又或是許府裡掃院子的瞎老頭對著她搖頭歎氣的聲音。

就連東蒙客棧遇到的那個皮相極好的年輕男人也……

命犯孤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