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 君不見悶油瓶子蛇沼歸,天真無邪……(1 / 2)

從格爾木回來以後,我和胖子把悶油瓶送去了北京大學第一醫院。醫生給他做檢查時,我跟胖子就在門外等著。當時腦子很亂,不知怎麼就想起一句話來:所謂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毀給人看。細想想有點彆扭,雖說悶油瓶臉盤兒比我白了點,身子比我軟了點,個頭比我矮了點,到底也還是個大男人,用“美好”形容總覺著不合適。我記起悶油瓶在海底墓秒殺海猴子時乾淨利落的身手,再對比他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覺得其實把很拽很強大的東西整殘了給人看也是很杯具的一件事情。

我一個人不著四六地想著,半晌才注意到胖子叫我。

“我說天真無邪同誌,大白天的發什麼春夢呢,還那麼投入,胖爺我叫你那麼多聲都沒聽見。”胖子一臉知心大哥哥的表情,顯然想跟我就這個話題進行深入討論。

我沒心思跟他扯淡,隨口找個正經話題堵他:“你指望人人都跟你似的,做夢都能夢見娶媳婦兒。我在想咱們以後該怎麼辦。”

胖子很難得地沒有自我辯護,反而嚴肅地點頭,同意我的意見:“我剛剛也在想這個問題。以前出了鬥大家各走各的路,可這回還有個小哥跟著。小哥要是單單失憶了倒還好辦,你說,他要真傻了可怎麼弄?”

我一瞪眼:“你他娘的就不能說點好聽的?檢查還沒做完呢就‘傻了傻了’的,你哪隻眼睛看見他傻了?就是真傻了,憑他在下麵救過我們那麼多次,養他一輩子也是應該!”

“看看,年輕人就是衝動。我也沒說要撂挑子呀。這不是各種情況都要考慮周全嗎。”胖子也不跟我急,反倒掰著指頭耐心分析起形勢:“你想,要是小哥沒傻,我們照顧一陣子也就得了,他身體恢複以後,想乾嘛咱也攔不住;可這萬一要是傻了,吃喝拉撒全要人照管,就是咱倆輪班伺候,也得排個值班表不是?”

胖子的意思也好理解,悶油瓶現在雖然不像他說的那樣完全不能自理,但神智到底還是不太清楚,身邊離不了人,我們照顧他一時還沒什麼不方便,可要當真管他一輩子,就是個嚴肅的問題了。

這不是在鬥裡跟粽子搞追逃戰崴了腳,背起戰友咬咬牙衝出洞口就算完,而是一個大活人從此介入你的生活,他的方方麵麵,從多久換一雙襪子到要不要找個傻姑娘給他做媳婦兒,都歸你管。

以我對胖子的了解,讓他出錢照顧悶油瓶,那絕對沒有問題,但要悶油瓶當真像拖油瓶似的跟著他過,就又是一番計較了。我帶他回杭州吧,好像也不現實。家裡人能不能瞞得過去首先就是問題。萬一哪天老頭子心血來潮要到我的小店裡視察工作,撞見悶油瓶,我總不能跟他說,悶油瓶是我獻愛心從大街上撿的。既然我和胖子都不能親自照管悶油瓶,那就隻能出錢給他另尋住處,再找個保姆了,錢嘛,我可以和胖子分攤,就是要我一個人全包了也好說……操!這不成養小白臉了?真是怎麼想怎麼彆扭!

我捏捏眉心,啐了一口對胖子道:“你他娘的彆把老子往溝裡帶,小哥的情況到底怎麼樣還沒個定數呢,想那些烏七八糟的做什麼!”

正說著,醫生叫我和胖子進去。他簡單說了一下悶油瓶的情況:身體上各項指標倒還正常,有些擦傷什麼的,都不嚴重,就是神智不太清楚,而且似乎喪失了記憶。

我心說你講的這些老子拿眼睛掃一掃也看出來了,需要折騰這麼半天麼。但表麵上還是裝得很謙虛友好地問:“那關於我朋友的這個情況,我們能做些什麼幫助他恢複呢?”

那醫生扶扶眼鏡,眼神亂純真地看著我:“你也知道,這個精神上的事情是很難講的。目前對於失憶的病人,我們隻能建議家屬經常陪他說說話呀,拿些他以前熟悉的東西給他看看,希望他能通過這些外部刺激想起過去的事情。但是恢複的幾率嘛,就很難說了。”

在醫院裡麵折騰了一個上午,各種檢查來回的做,錢花得流水似的,結果就換來這幾句屁話,我當時恨不得一腳踹翻了那隻白衣禽獸。

醫生看我臉色不好,大概以為我聽了悶油瓶的情況很受打擊,居然還拋棄最後一點科學精神,勸導我:“我們也能理解,遇到這種事,家屬往往比病人本身還要難過,但是作為家屬,一定要保持一個樂觀的心態,不要讓負麵情緒影響到病人。”醫生說著,瞟瞟悶油瓶,大概以為他的悶勁是受了我的不良影響,“實在不行,家屬也可以去燒燒香,求個心理安慰嘛!”

操!我幾乎當場就要爆粗口了,一個好歹也受過幾年馬克思主義熏陶的醫生,講話跟廟裡老主持一樣,燒香有用我還到你這裡來乾什麼!是不是老子拜拜春哥,下次進鬥被粽子秒了還能原地複活啊!!!

胖子看出來我情緒不對,趕緊上前一步,問醫生:“那小哥這個情況,是適合回家靜養呢,還是留院觀察?”

醫生打量了一下悶油瓶,說最好留院觀察兩個星期。

胖子得了這句話,就把我拽了出去,悶油瓶很自覺地跟在我們後麵。

走廊裡,我穩一穩情緒,跟胖子合計了一番,覺得既然醫生說留院,甭管那醫生多不靠譜,最好還是先留下來,反正大頭的檢查費都掏了,也不在乎兩個星期的住院費,而且這樣一來,我們也能有兩個星期的緩衝,慢慢解決悶油瓶的安置問題。

胖子本來說讓我回杭州,他請個雇工跟他輪班。我也想趕緊回杭州收拾一下爛攤子,我不在店裡,肯定甭指望王盟那小子開張,彆人倒鬥都是為了發財,我他娘的每回下地都得往外倒貼錢,再這樣下去,小店非破產不可。但仔細考慮過後,我還是決定在杭州滯兩個星期,一來胖子不靠譜,他單獨照顧悶油瓶難保不出錯,二來大家一起經曆了那麼多事情,到頭來我一個人拍拍屁股走了,透著不仗義。

我當然不能當麵說不放心胖子,就說怕請的雇工不上心,有不周到的地方,而且萬一悶油瓶神誌不清的時候說漏點什麼事,暴露了我們的“工作性質”,恐怕惹來麻煩,還是不要牽扯進外人的好。胖子嫌我婆婆媽媽,但還是同意我留下,我們商量好,白天誰有空就跟醫院呆著,晚上輪流值夜。

病房裡除了悶油瓶,還有另外三個病號,倆老頭,還有一個小孩,這三個人比較熟,經常聚在一起聊天。頭兩次,幾個人還不時找悶油瓶搭個話,碰了幾次釘子以後就直接無視他了。

雖然以前悶油瓶的業餘愛好就是擺出一張死人臉發呆,一雙眼睛好像看到了三千世界之外去,但現在他眼裡一點光也沒有,眼神完全是渙散的,看得人揪心。我每天到醫院去第一件事,就是貼上去看看悶油瓶的眼神聚焦了沒有,也不知道他究竟受了什麼刺激,在醫院待了快一個星期,人還是怔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