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家住著一幢兩層小磚房,聽說我們要留在這裡過夜,馬上樂嗬嗬地打發小妞去騰出兩間客房,小妞答應著往樓上走,宅男也立刻跟了過去。
老頭兒的二兒媳婦剛好端了切片的西瓜過來,見狀笑道:“你跟上去乾嘛?快下來吃西瓜。”
宅男悶聲悶氣地回答:“不吃了。有事。”說罷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不要管他,肯定又趕著上去看那些圖畫書。這麼大的人了,一點不長進!”老頭兒瞪著孫子的背影,沒好氣地說。
老頭兒隻顧著憤憤不平,我一個外人坐在旁邊頗為尷尬,剛好悶油瓶吃過晚飯就一直坐在院子裡望天,我便借口去叫他,出了屋子。
跟村裡很多人家一樣,老頭兒也養了兩條土狗看家護院。我出去的時候,正看見其中一隻晃著尾巴湊近悶油瓶,試探著嗅他的手。悶油瓶低頭看了看,張開巴掌輕輕擱在狗頭上,那隻狗似乎很喜歡與人親近,一眯眼睛,乾脆趴到了悶油瓶身邊。
我看著不由一笑,感覺這小子多少有了點人情味。
走近一點,我拍拍悶油瓶的肩膀:“進去坐吧,外頭熱。”
悶油瓶搖搖頭,沒有做聲。
“人家特意準備了水果,讓我出來叫你,你好歹意思意思。”
悶油瓶回頭看了看屋裡,仍然搖頭。
我心說這人該不是今天下午把一輩子的話都講完了,打算下半輩子都用肢體語言跟小爺交流吧。
他不開口,我也沒轍,隻能找了張四角凳在他身邊坐下,學著他的樣子望天。
這裡遠離城市,空氣乾淨,且幾乎沒有光汙染,所以夜空比城裡漂亮很多,起碼能看見不少星星。可惜我對天文幾乎沒有概念,看的時間一長,也就漸漸膩了,隻能轉過臉再次試著跟悶油瓶搭話。
“小哥,你是不是還在想虎符的事?我們明天一早就回城了,出不了什麼大亂子。退一萬步講,就算有不對勁,我們三個一塊兒想辦法,總能應付過去……”
話沒說完,小妞從屋裡探個腦袋出來:“房間收拾好了,領你們去看看?”
“謝謝,麻煩你了。”我說著站起身,把悶油瓶也拽了起來,“小哥,一塊兒去吧。”
那條黃狗樂顛顛地也要跟著往屋裡跑,被小妞噓了出去。
她一路把我們帶上二樓,指著其中一間房道:“就是這裡,你們看行不行,缺不缺東西?”
我笑笑:“不缺,挺好的。”然後征求悶油瓶的意見:“小哥,要不你睡這間?”
悶油瓶尚未表態,小妞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收拾了這一間房,你們兩都得睡這裡。”
可能是我表情太過驚訝,她趕緊解釋:“我本來是要收拾兩間出來的,可我哥追上來,死活不同意。他這人本來就奇怪,誰知道怎麼想的,反正我也犟不過他,就……”
我們留宿本來就打擾了人家,自然不能再挑三揀四,我趕緊表示沒關係,又向小妞道了謝。
“不用不用。”小妞爽快地揮揮手,“你們來是為了幫我的忙,騰個房間有什麼大不了的。這地方的人睡得早,你們下樓跟爺爺打個招呼就睡吧。要是覺得無聊,房間裡還有一台電視,開小聲點就行。”
我們依言下樓打過招呼,大夥各自回房,我瞅個空問小妞衛生間在哪,小妞一指院子:“就那兒。晚上去記得開燈,當心彆掉進去。”
她說的是院子裡磚砌的茅房。村裡雖然幾乎家家戶戶都蓋了小樓,但也不知出於什麼考慮,廁所都是最原始的一個土坑。
我哭笑不得地解釋說我是要洗澡。可小妞還是一指院子:“水泵,看見沒?大老爺們兒的,在那兒打桶水衝衝就完了。我給你拿肥皂去!”
小妞很快拿來了香皂和毛巾,一見我還愣在原地,笑道:“怎麼,還不好意思啊?沒事兒,我們這裡夏天都是這麼洗的。你要不習慣的話就用木桶?我媽剛洗完,我給你刷刷乾淨?”
我一聽再扭扭捏捏下去,待遇可真他媽的跟娘們兒一樣了,便擺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用,我就是等著借肥皂呢。”
“那行。”小妞把東西塞給我,“我去找哥給你借衣服。”
她說完就回屋去了,我脫得隻剩一條四角褲,提了個塑料桶去水泵抽水。
抽了大半桶,偶一抬頭,發現悶油瓶正盯著我。
我問小妞怎麼洗澡的時候,他一直呆在樓上房間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的,在那邊看了多久。
對視片刻,我琢磨著是不是得說點什麼,否則大晚上的在人家院子裡赤個膊抽水,看上去跟精神病一樣。
“小哥,那個……要不要一起洗澡?”
這一說比不說還糟。悶油瓶不了解這地方的風俗習慣,我沒頭沒腦地一問,不僅像精神病,還像變態的精神病。
我忙解釋:“這是一種習慣……唉,反正都要洗澡,我水也打好了……”
越解釋就越不清楚,我急得抓耳撓腮,好在悶油瓶似乎根本沒在乎我說什麼,簡單地“哦”了一聲,就開始脫上衣。
我心說言多必失,乾脆也不再說話,抓起水桶,兜頭往腦袋上澆去。
剛抽上來的地下水透著涼氣,澆在身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適應以後,反而覺得十分清涼舒服。要是經常這樣洗澡,說不定真有強身健體的效果。
我往頭上抹了點肥皂,轉頭看悶油瓶需不需要。他正側身對著我衝水,身上乾乾淨淨的,完全看不見麒麟紋身。
說起來這人的紋身倒也奇怪,時有時無的。我曾經偷偷總結過,似乎隻有情況特彆危急,或者他身負重傷的時候才能看得見。所以我一直下意識地把紋身的出現當成觸發悶油瓶隱藏技能的條件,就像遊戲裡麵的必殺技之類的。
這麼一想,悶油瓶的紋身不出現倒也是好事,而且也不用擔心現在被彆人看見,誤把這個一表人才的“專家”當成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