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花澈 寂滅 第二十一章 ……(2 / 2)

歌·神弦 紫裘月 6626 字 11個月前

碧落的修為源源不斷化作綠光,環繞在越小雨身體四周,宛若蠶絲,一線一線穿插在所有經絡中,當觸碰到他的心房那刻,陡然被一股詭異的屏障擋住,不得靠近半步。

她睜開她在黑暗中的眼眸,方才發現他的心被三道白光所籠罩,合有旋轉的咒文———是把記憶的隔開的釋羅封印?

原來如此,他前世的記憶還在,隻是被封印住了,她忽然明白過來,她前世三魂七魄被封入劍內的一刻,是她曾懇求過那個人,把他的記憶留下在下一個輪回,讓他還能記起一切。

曾經,那個朔風吹卷不入,日光照耀不到的深宮,宮內七色琉璃閃耀,亮如白晝,她一步一步推開九重閉合的宮門,跪倒在凝望著她的那個人麵前。

“可憐人,千方百計來花澈找我,就是為了把自己形體毀滅,融魂入劍,永世不得超生麼。”

那個人搖頭一歎,目光憐憫,疼愛地看著身下跪著的藍衣女子。

“你已是心意已決了麼?”

“碧落心意已決。”

她一字一句迅速果斷,倔強而又不經思索,爾後,微微抬頭,痛苦地笑,再次發出請求。

“那麼,你可以再幫我一件事麼,幫神逸的來生,保留今世的記憶……我隻望有一天,他能記起我。”

那個人點頭答允,閉眸再歎。

“你真是個執著的人啊,但,我會把他的記憶,能否衝破我所下的封印,卻要看他自己了。”

那人將她從地上挽起,手間凝聚出白色光劍,瞬息貫穿她的身體,血從藍衣上噴出,落滿一地,碧華派一代神話、第四任月舞宮主的命,就如此輕易結束。

結束的,卻僅僅是命,其他的,仍在流轉在宿命之中。

***

星紋間綠光粼粼的真氣終於散去退走,重新流回越小雨體內,石劍回鞘,劍內女子似是十分疲憊,“好了,擁有著我二百年修為,大概也差不多夠了吧。”

“二百年…?!你不是說一百年的嗎?”他對此仿佛極不情願,倒有幾分斥責的口吻,劍內女子看了看他緊張的樣子,毫不在意一笑,“反正都沒什麼大分彆。”

“倒是,那個叫神汐的孩子嗬……多麼厲害,如此年紀就到了若澈的境界。”她轉眼望向那一個靜修不語的白衣女子,竟有些眷念的味道———如果那個蹦蹦跳跳的小師妹釋囈還在的話,憑她的資質,大概也終於可以有個玩伴了吧。

“你現在的境界,恐怕這裡沒人能比得上你了……哎…….忽然想起你什麼招式都不會。”

“在想著什麼?小雨?”

“喂喂?”

他神色複雜,忽然從地上站起,目光不移地凝望著一個方向,徑直走了過去,靜坐的白衣女子察覺到了響動,睜開了眸。

跳動的燈火下,壁畫閃爍,不知是從何時而繪,堆疊滿碧華派的一切神話故事,他沿斑駁的牆壁而走,當看到當中連貫的幾幅,一個藍衣女子與鳳凰相鬥的圖畫,駐足下來。

該是年代久遠的圖畫,褪掉了不少顏色,即便如此,當中仍彌散著撲麵而來的死亡氣息,除了血,還是血。

細細撫摸著畫中女子,仿佛仍能感受到當時戰鬥的慘烈與絕望,那個柔弱的身子獨自浮在九重碧落之巔,堅毅執著地與滅天的鳳凰獨鬥,血跡斑斑,染滿了渾身衣衫。

“碧落,這裡畫的是你麼?”他忽然一問,並不等尚在愣住的她來回答,眼內跳動的燭火一閃一閃,五指摩挲著,聲音驀然顫抖,哽咽起來,“碧落、這是你吧…這是你吧……。”

“的確是我。”她嫣然一笑,伏著,喃喃道,“那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微微搖頭,怔怔不語,腦海中,重新喚起了剛才她貼緊他胸口,傳功的那一刻,心心相連的時候,他所看到她的過去。

那裡,有被無窮無儘的黑火燃燒著的大地,殘破、倒塌的宮殿下,偶爾可見一些斷肢露出,那些未死去的人們,仰望著,仰望著天際儘頭那一身藍衣,那個唯一給他們帶來希望的女子,劍氣縱橫在九天之間。

然而,多少人知道,其實她已經很累了,她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喘息一直一直,都未曾平複過,勉力拖著疲憊的身體,披著一身血跡斑斑的落星繡花袍,苦苦相鬥著。

在神羅國的那一頭,大概,那些輕若鵝毛的雪還在下吧,大概,還有曾吻在她額上,在等她還劍的男子吧,大概,還有她未織好的新嫁衣吧,大概,還有一雙的平淡若如雪的眼睛,在高高的占星台上,每日瞭望她的身影吧。

全部,全部毀於一瞬,全部,全部狠狠地扼殺她曾經擁有的夢。

他看到,她披著未脫下的血衣,踏在凜冽的風雪中,一刻不停地趕往風雪城,聽到神逸死去的刹那,跌倒在雪堆裡,蒼白的唇,不斷吐出積存已久血,灼熱的淚,融化了滿地寒冰。

他看到,她跌跌撞撞爬上了百尺高的占星台上,霍然跪下,閉著眼睛,對著迎麵而來、利如刀刮的寒風,口中反複喃喃念著,“逸,原諒我。”

那個死寂無息的國度,吻她的男子不見了,她的嫁衣還未織好,隻有她,獨自在風雪中哭泣,獨自向著他站過的地方,長長地跪了六天六夜,昏倒了過去。

白色的劍貫穿了她的身體,滲出的血如同雪花,無窮無儘地流下,石劍陡然開了鞘,將她臨死前的魂魄永遠鎖禁在內,永遠不得輪回,永遠不得重生。

誰的此生,你在苦苦守望,誰的血命,你要至死不悔。

“碧落,剛才那一刻,我是看到你過去的,你一定、一定不好過吧,你一定,很痛吧,我知道的,我感受到的,隻因為,心,已經連在一起了。”

他心中有什麼將要破出,說著,眼眸內忽然有了雪的顏色,走近牆壁,把她緊緊揣在懷裡。

“碧落,為什麼你這麼傻呢,我不是說過麼,既然不能回來的話,就不要回來了,為什麼……你這麼傻呢…….要知道,無論多少個輪回,我都會等你的,會等你的。”

他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一如當初站在占星台上,雪花簌簌落滿肩膀的男子,向她微笑的男子————他的體內,封著他前世的記憶、三個封印中其中的一個,在這一刻,逐漸裂開。

“你、你記起我了麼?”她伏在劍內的黑暗中,激動地喊道,驀然發現,自己靈魂已被死鎖在劍中了,聲音忽然平靜下來,回答著他,“為什麼…為什麼,因為,我喜歡你啊……。”

僅僅就是為了這一句,她到底等了多少個春秋流轉,到底被埋葬在黑暗中多久了,這一刻都已經不再重要。

劍閣內的燭火忽地亮起,映照一襲急步走來的白衣,雪亮的劍刃直指眼前男子,“不要碰碧落宮主的畫像。”

他緩緩轉過了頭,望著麵容肅殺的神汐,舉手,輕易捏斷白衣女子的劍,露出苦笑,“神汐,你明白什麼……,碧落……碧落……。”他搖頭一笑,“碧落,你太傻了……。”

白衣女子驚疑地稍稍後退兩步,凝視著他———那雙眼睛,到底是什麼,仿佛,有無窮無儘的白色,飛揚其中,然而,口中還是厲聲辯駁,“碧落宮主的畫像,豈是你等可以觸碰,她是我們碧華的無上!”

她一直從小就把師父口中所說的奇女子,月舞宮第四任宮主碧落作為追逐的榜樣,那個斬殺了啼血鳳凰,創造了絕世神技月舞天誅的神話,能到那個女子的高度,是她一直秉持的夢想。

誰都不可,玷汙她心中的神。

他鬆開了碰著牆壁的手,眼眸合上,再次的睜開,雪魂綻放,不是對神汐,而是對著懷中女子,說,“知道麼,神汐,碧落…是我重要的人。”

燭火劈啪作響,第一道隔絕了他記憶封印終於徹底裂開。

“知道麼,我是,神羅國第七任君主,神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