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守君所守 第三十六章 守……(1 / 2)

歌·神弦 紫裘月 5829 字 11個月前

第三十六章守君所守

雪越來越大,繞雪山幾十裡荒蕪,都幾乎被狂虐的雪海所掩蓋。

那一座在風雪中飄搖千年的小城,這一刻,也隻能看見一縷幽幽燭火靜燃著,除此之外,滿城儘是冷白。

不知是哪邊山角發出微小的開裂聲,簌簌幾下摩擦之後,震耳欲聾,風雪肆亂。

那是雪山崩毀的聲音,一大塊冰土從雪山之頂滾滾而下,宛若海潮,那些依然在心驚膽顫著下山的人們,連呼喊也來不及發出,就被埋葬在雪下。

切斷雪山一角的,僅僅是一道不經意劃過的綠色劍氣。

凜凜雪海之中,依稀可以辨出是兩束光芒在穿梭來往,一道純白如月,一道綠若碧水,光芒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每一刹的散開,都是一次撼天動地的交鋒,每一刹的聚合,重新可辨出是兩個模糊的人影。

九天月神與月舞碧落。

雪暴雖猛,然而在她們身邊旋繞再三,依然在找不到可以停留片刻的地方,穿透了麵孔與全身,呼嘯而下。

仿佛兩具身軀都是無形無質,透如薄水。

月舞天昭!

一聲細如蚊呐的劍咒聲壓住了風嘯,蒼穹上有一片一片綠光綻放,宛若繁花,然而,那是一道一道淩厲辟天的劍氣!

“轟隆”的一聲悶響,又有雪山某一角崩裂,雪雨淅瀝。

已經是第三次發出這招了,這個穿著藍色落星繡花袍,僅靠魂魄混雜劍氣而形成身體的碧落宮主,遠遠強得超乎於她的想象。

真不愧是碧華派的神話,很久沒有過這樣與自己不分上下的對手了,僅僅是一個死去的卑微凡人啊,怎麼會有這樣堪比於神的力量。

在月神念頭閃過的一刹,她已經險避幾道劍氣,指上月光一亮,半空飛雪立刻被一個白芒的法陣所吞噬。

然而不等她繼續催動法陣,來者橫空又指出一道劍氣,割裂了尚在醞釀的陣文,下一個瞬間,她指尖彈出幾束月光,穿透雪簾後,讓藍衣女子不得不回劍護體。

這樣瞬息萬變的戰鬥,每招每式無不所用其極,勝敗隻在瞬間。

月舞星戮!

那一句引咒的喊聲忽然變得決絕。

漫天雪雨後,吹起的是陰鬱暗赤的黃泉冥火,仿佛隔開了千年,這些曾用來燒死蕭郎的火焰還未熄滅,它們往月神處翻騰著,宛若巨大的火龍飛舞在雪海中,咆哮九空。

融化的雪,化作磅礴的雨。

“黃泉冥火…當年竟然用這樣的火焰的燒死阿丞,這個人,到底抱有有多大仇恨。”

月神歎道,麵色複雜,接連浮影躲避片刻不停纏繞過來的赤火,五指並扣出又一個月陣,然而即使把火龍抵禦,五指仍被炙熱的氣息熏烤,冰冷的血變得溫熱起來。

即使是作為神的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的確是人界的一個神話,月舞宮的殺招幾乎都是由她所創,每招無不窮儘了天地之變,月舞宮每任宮主不過從她留下的書卷中略窺皮毛,都已是幾無敵手。

她的發絲此刻沾滿了雨水,渾身濕透,漂浮在雨中的碧落,除了衣袍隨風搖擺外,全身不沾半點水滴。

這個宮主,隻是一個靠著靈力維持形體的魂魄罷了,沒錯,她已經死了。

如果她還有身體的話,隻怕,自己估計需要開了月神之瞳才能和她抗衡吧。

待火龍猛勢漸漸減弱,她本以為碧落會繼續發招迫近,然而狂風雪雨後,那襲藍衣竟然略略後退,麵上有掩飾不了的疲憊。

靈體的時間快到了麼。

碧落心中暗歎,雪穿過了她的身軀,仿若無物。

可惡,沒有軀殼竟然無能到此。

她隨手招指一道劍氣,氣勁明顯比之前減弱了不少,被遠處的月神輕易擋住,接連反擊過來的月光,讓她不得不竭力招架。

對手仿佛看透了她將近強弩之末,節節迫近地攻擊。這樣纖弱而虛薄的魂魄,哪怕是被月刃輕劃一刀,都會灰飛煙滅。

如果不及時回劍內養息,後果隻怕不堪設想。

她的眉頭卻依然如從前那樣倔強而決絕,眼望下方風雪聚成漩渦吹入的紫鳶樓,依稀可見劍光,擔憂忐忑,“逸,你在下麵怎麼了?”

她現在擔心的,不是自己會否魂飛魄散,而是她怕她一旦不在,他會變得怎樣。

藍色繡花袍灌滿寒雪,凜冽飄舞著,恍惚之間,又如千年之前。

她這一生,儘己所能,自認無論是對碧華、對同門五個在抵抗啼血鳳凰中死去的宮主,她都問心無愧,可受萬人敬拜千世。然而,她唯獨最有愧於的,卻是自己最心愛的人,那個為她而甘願毀掉天下,那個她臨走一刻輕輕吻在她額上,一直到死依然盼她回來的男子。

神逸的江山就要被毀了,你還在和鳳凰糾纏,碧落,為什麼你的每次都是這麼遲,這麼遲呢。到他死去,你想後悔的時候,也來不及了,碧落。

烽火連天連萬裡。

那一天,她匆匆趕到已成廢墟一片的神羅國,對著他曾經站過的地方,在風雪中拖著疲憊的身體,低頭長跪三天三夜,直到額頭滲出了血,昏迷之前,心裡都在反複念著同一句話。

逸,對不起,原諒我,逸,對不起……

即使有多少句對不起,他已經死去了,他至死都沒有等到她及時回來,那臨走的一吻,就是永遠的訣彆,她曾夢想過辭掉宮主的位置與他馳騁天下,可惜到最後,她連自己的嫁衣,也沒有織好。

她做事總是倔強而決絕,如她見他之初,他第一句的拒絕,她便不會再懇求第二句,轉身離開,如他死去之後,她不顧一切,燒死蕭郎,非要迫對方死無葬身之地,如她的魂魄在奈何橋上,隨手倒掉還魂酒,甘願在劍中守候千年。

如她現在,身體頻臨渙散的邊沿,劍氣依然一分不減。

不能再遲了,碧落,再遲的話,即使你要後悔,也沒有第二次了。

碧落,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怎麼就這樣哭了呢。

因為我還要和他在一起!要和他在一起!

她咬牙重複曾經說過的話,繡花袍的七朵花瓣,一瞬全部綻放,光芒流入她虛弱的體內,映照落雪若螢———這在碧華派有史以來,能有厲害到這個地步的,也就隻有千年的她,那個古籍中反複提及,獨一無二、從未有人能夠超越的絕世的女子。

絕世的背後,負有多少不堪回望的舊事流連夢殤。

“想走?”月神判斷道,看著眼前身體散發薄薄綠光的碧落宮主緩緩升起在星辰中,微微一怔。

不對,那是九重碧落之巔,這個宮主飛到那兒做什麼?

她雙目失明,但哪怕是百裡之外的絲毫響動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此刻紫鳶樓內有越發越急的劍刃碰擊聲,不禁眉頭一蹙。

然而她棄戰去看個究竟的念頭,身體隻需一動,立刻驚動了浮在九重天的碧落宮主。

神弦天下,萬裡疆土,四海潮汐,頃刻死寂漆黑———冥月赤陽宛若眼睛一般緩緩閉上,哪怕是一點微弱光芒,也完全消失無影。

沒有人看過這招在真正主人手裡到底如何,那僅僅是一個傳說,然而這一刻,無論是神弦任何一個地方的人,麵前都是漆黑的,唯一可以仰望的,就隻有那身散發著綠光,飄舞在九重之巔的藍衣,照耀四海。

她舉劍齊眉,輕輕往下一刺,伴隨著四海潮汐翻騰,神訶山搖地動。

月!舞!天!誅!

儘破天下。

多少離恨,多少煙雨,多少逝去不回的愛恨糾纏,千年之後,都成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