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相信我,我一直都在,不曾離開過你,也不會離開。
最後,她把他埋在了幻雪神山十裡外的的雪地下,而她雖然早已失去了全身魔力,但她是不會死的,連執湮也不知,其實她才是最完整的魔,不生不死、不老不滅。她把自己和他的遺體一起封在了泥土裡,正如她所說,無論怎樣,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可惜,他早已死去了,而她是活的,她在泥土下的黑暗中,活著地陪伴死去他,走過了不知多少年頭,直到這一個地下墓的上方,建立了一個叫神羅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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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羅國從開國太祖神織時期鼎盛過之後,便一天天的腐朽和頹敗,年征重稅,貪官勾結成黨,朝內大臣掌權,四處起義不斷,到了國君神非這一代,更加是頻臨亡國的地步。
國庫的空虛的朝廷內,不知是哪個臣子找來無中生有的依據,言斷風雪城下有魔尊執湮的墓,昏庸的神非頓時大喜,召集傾國之力挖掘主都,往下挖三丈,是堅硬石岩,再挖三丈,是充斥滿血水的泥土,再往下三尺挖掘,果然挖到了大批珍稀的珠寶。
然而不等挖掘的工人們欣喜悄悄牽走部分,那個隻是沉睡著的鬼後瓔珞,那雙一直在黑暗緊閉的眼睛蘇醒了。
三批進九丈坑下挖掘的苦工,三批合計一千八百人,全部儘亡,血水滲出了泥土,詭異可怕,這震驚了朝廷上下,最後神非依大皇子與二皇子的意見,讓最年輕的三皇子,尚是十八歲的神逸親自下坑助挖,名曰克製妖邪。
第四批工匠了麼,這國的人還竟然對執湮的墓念念不忘。
雜亂而多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在黑暗中冷笑,四周是濃烈渾厚的血腥味,她的魔力恢複了不到她從前的萬分之一,然而,足以對付愚蠢驚擾魔尊之墓的來者。
她再次幾乎殺儘了不畏前來的第四批工匠,忽然之間,有火把的亮光微微刺了一刺眼睛,不知是誰在喊,“妖孽!”
她聽到那道聲音,微微一怔,刹那之間,竟然發了瘋了似奪走了那黑暗中唯一的亮光,看清叫喊的人麵孔,眼中再次微微泛起淚花。
湮,原來是你,你輪回了,嗬…湮,我差點忘記了,你死了是可以輪回的…這是你第幾個輪回了,湮。
請相信我,我一直都在,不曾離開過你,也不會離開。
正當神羅國兩位皇子滿以為少去一個爭奪皇位的弟弟,猶未來得及高興,就被傳來的消息震驚———神逸無恙從魔尊墳墓裡裡走出,還帶走了大批珠寶,填充了空虛的國庫。
從那一天開始,很多人都發現,三皇子神逸的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穿紫衣、容貌絕色的女子。
她告訴神逸,她是沒有名字的,她是第三批進坑的幸存者,被他救出的女子,作為報答,願意一直陪在他身邊,作他奴婢,任他驅使。
他聽到她的理由後,隻是微微一笑,遠眺窗外盛開正美的櫻花,為她改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紫櫻。
她叫紫櫻,是神逸朝代第一個妃子,也是唯一一個。
她為了讓他登上皇位,殺死了他兩個昏庸無能的哥哥,為他鏟除奸臣,振興朝綱———然而她暗暗所做的一切,他都是不知道的,她也沒曾想過讓他知道,她在神逸的麵前,僅僅是一個日夜陪伴在他身邊的纖弱女子罷了。
染上了血的紫櫻花,往往是最嬌豔美麗的。
他的確是一個明君,登位以來一直勵精圖治,夜夜不眠地批閱各地呈上的奏折,殿內的燭火往往燃至深夜不滅。
然而,無論他熬到了多夜,輕輕推門離開的時候,在不遠處,她總會安靜地站著,手上提一盞明燈,在黑暗中默默地守候著他,為他執一息燈火。
偶爾他累得伏案而睡,她便悄悄進去為他披上一件衣裳,凝望著他熟睡的麵容,她搖頭一笑,輕輕翻開未處理完的奏折,在燈下小心地模仿他的筆跡,為他批閱天下。
她為他學造了無數精致糕點,為他弄琴起舞,為他的寢宮四周細心地種下了無數紫櫻花,季節一到,紫魂漫天飛舞,恍若夢幻。
誰會知道,她會是神話中那個血債累累、染指萬千人命的鬼後。
她一直收斂著自己的鋒芒,不曾讓他知道,她所想要的,其實隻是簡單地想陪伴在他身邊而已,沒有人是能殺得了神逸的,因為她永遠守在他的身旁。
他娶她的那一天,是唯一正麵看她的一次,曾燭火下向她承諾,會帶她去雪國的雲城看最美麗的紫櫻花,會帶她去欣賞幻雪神山最美麗的晨曦,會帶她去看月光永恒不沉的瓔珞海,那個很多年前以她名字命名的仙境海洋。
可是直到風雪城破,他的諾言都沒有實現過一個,他實在太忙了,她曾不止一次看到他深夜一邊咳嗽一邊批閱那些無窮無儘的奏折,每次看到他這樣,她的心都狠狠地痛,如果讓她回複了魔力的話,傾覆蕭國也不過是彈指之間,可是,她所能做的,往往隻能站在漫天寒雪中,安靜守在門外,任憑雪落滿身,她依然風雨不改地為他執一盞燈火。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執湮臨死時候絕望的表情,悲哀地盯著她,不停地重複同一句,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以及她無力的辯解,她發誓,她永遠也不會離開他半步了。
神逸告訴她,他將她日夜費儘心血鑄好的神劍,那把用來挽救國難的神劍借給碧華派僅有一麵之緣的碧落宮主,告訴她,他準備娶碧落為第二個妃子,她僅僅是不以為然的一笑,麵上依然平靜如水,說:隻要你喜歡就好,無論怎麼樣,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隻可惜,他不是昏君,卻有了昏君的下場。
風雪城城門被破開的那刻,她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看著他站在雪雨中絕望流淚,看著他因太過勞累,積壓已久的肺病終於忍不住發作,滿口是血。
然而她一直都在。
她握著他的手,站在高高的占星台上,陪他俯瞰下方的已經敗局的慘烈戰爭,她在恨,恨她的無力挽回,她的魔力還不足以對抗魘邪魔劍,那把她還是鬼後的時候隨意玩耍的兵器。
紫櫻,城破了。
我知道。
狂亂的雪落滿了二人的肩膀,她披滿一身白色,微微睜開紫色眼眸。
你可曾後悔嫁給我。
從不後悔。
她一字一句,在風雪的呼嘯聲中清清楚楚,伸手拭去他眼角的眼淚,一笑。
神逸,我一直都在,來世,我們會再見。
她是不會死的,她是魔,但她說過,她是不會離開他的,所以到了最後,她和他互相緊緊握著手,從千尺高台之上一躍而下,張開宛若比翼鳥般的翅膀,穿破飄舞白雪,穿破逝去如水的前世今生。
在城破的前幾天,她每夜都不在他身旁,而是三更悄然獨自離開,逐個逐個暗殺城外敵軍,直到弦月潑上妖豔的血紅,直到天邊破曉,她才停止殺戮,回去他身邊。
蕭郎十萬大軍她的無法殺儘的,然而她一直都在拖,拖著城破的時間。
我一直在痛恨,我恨自己無法再拖延風雪城破的時間,讓碧落及時趕來見你,不是為了挽救風雪城,而是我知道你見到了她,你會高興,或許你墜台的刹那,你一直都在惦念著她的歸來吧,我是那樣的恨自己的無能,不能讓你再見她一麵。
請相信我,我一直都在,不曾離開過你,也不會離開。
從那以後,空蕩的風雪城中,幽幽的深宮中,隻有她一人了,每夜她都會細心地點上一盞燈火,靜靜守候在殿門外,即使她知道,那個深夜不眠批閱奏折的男子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可是她怕,她怕他回來的時候,沒有她為他掌燈,他會不會找不到回來的路,她在等,一直都在等,孤獨而沉靜地在城裡等了千年。
櫻,等我平定天下之後,我便陪你去看雲城的紫櫻花,去看幻雪神山的晨曦,去看瓔珞海的月光。
嗬嗬,好,櫻會等陛下的。可是陛下知道,那個叫瓔珞海的地方為什麼月光永遠不沉麼。
實在不知,我隻知道瓔珞是鬼後的名字,莫非你知道原因麼,櫻。
嗬嗬,知道的,因為……瓔珞怕執湮回魂的時候找不到她,所以,她讓海麵下降到月光浸不入的地方,告訴執湮她就在海的不遠處,如果,她等不到執湮的話,那麼,月光永遠都沒辦法回到海裡。
那麼她最後等到了嗎?哦…現在月光還是不能沉入瓔珞海裡,她等不到,對吧。
她等到了,可是她不能離開他,她必須每夜都為他執燈,因為她又怕一旦燈滅了,她一旦不在了,他該怎麼辦。
……
傳說,風雪城一直都在下著一場永無儘頭的雪,滿天白色,翩躚如蝶。
一千年間,偶爾路過風雪城的旅客,隻要靜靜地細心聆聽,就會發現,廢棄已久的城裡,幽幽地傳來琴聲,韻律是淒楚動人的《山河破》,那樣的扣動心弦的琴聲,任憑人間最厲害的琴師也無法彈出。
夜深雪亂的時候,也總能能遠眺到城內有一縷詭異的燈火在忽忽閃爍,那是某個安靜地提著一息燈火,等待著某人歸來的紫衣女子。
請相信我,我一直都在,不曾離開過你,也不會離開。
瓔珞海的月光,至今依然散發著永恒美麗的光芒,永恒不沉。
櫻殤
誰還在吟唱殘破的城牆上古老的傳說
傳說紫色的櫻花
開遍瓔珞海的每一個角落
那一抹淡淡的紫色永遠
永遠 以絕美的姿態
傾儘海上最柔和的月光
月光曾與海洋約定
約定它們相遇的期限
期限我們也曾許諾過
許諾過月華不沉你我不忘
不忘有什麼是不曾忘記的呢
時間永遠在不動聲色地改變著一切
最嬌豔的紫櫻花也會凋謝頹敗
最美麗的晨曦也會化為如血夕陽
就如你早已將我忘記在天涯的角落
角落我就在那個地方看著時光的荒蕪和四海的滄桑
看著你的腳步越走越遠 終於
隻剩下我執著一息燈火
永生永世
靜靜的用等待將一切
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