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停了下來。我睜開眼,訝異之下發覺自己竟已身在荒郊,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草叢、樹木和矮山。天啊,我竟就這般,出了那個皇宮、出了那個囚籠、出了那個是非之地嗎?可是……較之自己曾經的費儘心思,這一切竟是如此的輕易,如此的……可笑。
我氣喘籲籲地望著身邊的風之澈。他一臉的平靜,絲毫未為剛才劇烈的奔跑流露出一絲的疲憊。眉如遠山,眸似琉璃,這樣的他,反而讓我覺得,離得好遠好遠。
“為什麼把我帶出宮來?”我突然間有了些許惱意。
他並不看我,隻淡淡道:“你不是也想逃離那個地方嗎?”
我像猛遭重擊,盯著他,半晌方道:“你如何知曉?”
“其一,你若想留在那裡,我當初拉你時你便可逃跑或叫喊呼救,如此巡邏的侍衛必然趕至,我便無法帶走你;其二,洛家遭此巨變,你於宮中已無家族撐腰,今後路途更為艱險,況隻是太子求情才得以留下的你,麵對那兒的皇上皇後,當真心中會不存芥蒂嗎?”
我一時無語,思潮起伏。
若說初見他是毫無防備的驚疑,再見他是心有餘悸的驚懼,三見他是撥雲見日的釋然,那麼今日見他,便是發自內心的讚賞和隨之而來的更大疑慮。
這個武功高強、思維縝密又心細如絲的俊美男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看來風公子真是做足了功夫,不僅是紫弋,連洛家之事也探得一清二楚。但是我與公子不過區區數麵之緣,即便是我真的想逃出宮去,無論如何也不該是公子來相助吧?”我一麵平複著心緒,一麵淡淡道。
他轉向我,碧色的眸子裡明滅閃爍,緩緩道:“你被那兒的皇帝賜死,宣聖旨的公公和督促的衛兵全在閣中候著。”
我的身子一顫,幾乎站立不穩,腦中亂哄哄地,繁雜如麻,可下意識冒出的第一句卻是:“我憑什麼信你?”
他仿佛料到我會這麼說,淡淡反問了一句:“那你覺得,我可有騙你的必要?”
話落無聲,而我這一次,卻是真真正正地怔住了。心裡的寒意像是跗骨的蛆蟲,一點一點,慢慢侵入、充斥著四肢百骸。
那是深深深深的絕望和不甘。
殘忍……太殘忍了……究竟是什麼讓皇權可以如此冷酷,是什麼原因會讓那個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男子,一定一定,要把洛家逼上絕路?
為什麼?為什麼?!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洛家又做錯了什麼?!
我突然感覺到厭倦,深深的厭倦和麻木。
我開始慢慢、慢慢地意識到,皇上讓我做太子妃也許從頭到尾隻是一個幌子,我的進宮隻是他計劃的當中一步,隻不過起到了對全盤推波助瀾的作用,而利用完後的我,自然而然,便會毫無留情地被選擇除掉。
真是可有可無,卑微得可憐呢……我在心中止不住暗諷自己。
“為什麼救我?”我第一次認真地望向風之澈。
他淡淡勾了勾嘴角:“你……還不能死。”
乍聽之下,這理由非常牽強,卻又包含了不止字麵的深意,但我不及深究,因為驀然記起小菊還留在紫歆閣中!若真如風之澈所言,那……那小菊豈不是性命難保?!
不行,不行!爹已經走了,哥哥也離開了,倘若我再連小菊也保不住,又有何用?!對了……還有,藍冰羽的贈劍……這幾日來,我時常會想起那個有著邪魅鳳眼、睥睨天下氣勢的男子……終歸,心裡還是有舍不下的東西的吧。
深吸一口氣,我下定了決心。
“雖然這個要求太過荒唐,可我還是想說,風公子,請你,送我回去。”
風拂過,入夜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