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曾見過娘親彈箏,,廣袖流仙,衣袂飄拂,那樂音仿佛是從她指尖下流瀉出來一般,又如清風過林,說不出的動聽。那時我還很小,不知學琴的辛苦,硬是纏著娘教我。認認真真地練了三年,總算是略有小成,不料娘親卻因病去世,世上再無人教我聽我。後來長大,雖也時常彈奏,但總提不起當年的興致。加上爹與哥哥皆不通音律,更是寂寂寥寥,無人聽聞。後來入了宮做太子妃,因繹辰不常來紫歆閣,閒暇時倒有了撫琴弄樂的時間,卻也都是心不在焉,聊以自娛罷了。
如今,再度觸摸到琴弦,心情竟是恍惚的,很多人、很多事忽都集聚於心,萬般地患得患失,感慨萬千。
我微歎一聲,抬眼卻發現那老伯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神色難辨。見我望向他,隻是淡淡轉開了視線,聲音清冷卻不顯蒼老:“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我隻是從天羽國旁的一個小村落裡來的,哪有什麼名姓,隻有一個小名喚作‘紫兒’,老伯若願意,也可這麼喚我。”我考慮了一會兒,並未透露出自己的名字,隻是胡亂地扯了個謊。按照宮規,嫁入天家的女子從此隻能喚她的頭銜,名字變成了機密,但雖知道洛紫弋是太子妃一事除了夙玥王朝的朝堂上那些官員和皇家的人知道外,無幾人知曉,但為了保險,我還是不願同不知底細的人說得太細,否則連累他亦是不妥的。
那老伯的目光一閃,卻是彆過了臉去,低聲道:“紫姑娘救了我,大恩大德銘感於心,我姓詹,這家店鋪是我祖上傳下的,房子已破舊得可以了,但環境仍屬清幽,姑娘在此作曲,絕不會有人來擾的。”
“詹老伯客氣了。”我頷首,“紫兒定不負所托。”
“你隻需儘力即可,如若不成,已無需自責。”他說完,不再理會我是何反應,顫顫巍巍地走出門,身影淒涼,且拒人千裡。
我心裡倏忽湧起難以言喻的刺痛,皺了皺眉,努力平複下心情,手觸箏弦,思緒泉湧。
人生苦短,不為人留,待到悔時,無止無休。
樂聲如流水宣泄,我的心也慢慢平緩下來。
“請問……”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我循聲走出去,瞧見一個身著鎧甲的年輕男子立在門口,一見我,訝異地睜大了眼,“那個……這家店的主人呢?”
“他有事出去了。”我一邊回答,一邊暗中揣摩來人的身份。
他身旁的一個衛兵上前道:“楚將軍,這可怎麼辦?殿下他……”那個楚將軍打斷他的話對我道:“那隻好勞煩姑娘,待他回時告知楚錚來訪,請他速歸。”
我心下疑竇更深,點頭道:“自當效勞。”
“多謝。”說完他拱手作揖,領著幾個隨身的衛兵離開了。
這個詹老伯究竟是何人物?既與官兵打交道,又何至當初被欺負至此?我疑惑愈濃,雙眉緊蹙。
詹老伯穿過兩條街,拐進一個狹小的弄堂。阿遠與阿達早已侯在那兒,麵色恭敬。
“事都辦妥了?”詹老伯的聲音依舊冷淡。
“是,”阿遠開口,“可是將軍,您不會真的要和那個姑娘……”
“你逾職了。”詹老伯冷冷道。
“屬下知錯了。”阿遠身子一顫,隨即俯身行禮。
阿達亦恭聲道:“將軍,當年您立在這個誓時,我們全在,您如今要兌現我們也不應有異議,可是那位姑娘來曆可疑,她說的話一聽就知道不可相信,誰知她會不會有所圖?”
詹老伯的目光冷冷掠過阿達,雖隻是片刻,卻令人不寒而栗。阿達冷汗涔涔,彎腰行禮,不敢再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