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圖嗎?他的眼神一刹悠遠。
黃昏時分,阿遠來到店鋪中問我拿曲譜。我好不容易謀得機會進宮,自是不會放過,於是邊尋思邊道:“了然於心,並未寫下。”
“什麼?!”阿遠的聲音如我意料那般陡然抬高,“那你是鐵定要進宮當場演奏了不成?”
我自知理虧,隻垂了眉眼,不再言語。
“我說怎麼,看看這……”阿達與詹老伯隨後進了屋中,阿達顯是聽到了我和阿遠的對話,不住叫嚷起來,“原來姑娘逞英雄早就有圖謀,竟是……要進宮啊!”
話到最後,已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我下意識向詹老伯看去,他的目光在一片暮色裡明滅閃爍,表情依舊冷淡如昔,看不出喜怒。
深吸一口氣,我想自己必是要給出一個解釋的,不然不但是阿遠阿達兩兄弟,怕是連對詹老伯也無法說得過去。可是……該如何說呢?我的說辭,他們可會相信?
“並非如二位所想,”我輕聲慢語,“此曲不能寫出隻是因為……因為這是我過世的娘親所作,她曾叮囑我決不能以筆墨留下……但其中緣由,恕紫兒不便明言。”
這話半真半假,卻也道出了一部分實情。隻是話音落了,竟是鴉雀無聲,我心裡不由七上八下的。
“原是我得罪了二位,與旁人無關,你們也不必刁難於她。”詹老伯在此時突然出聲,解救我於困窘中。我抬眼向他投去一個感謝的眼神,可他隻是漠然地轉開目光,並不看我。
“那好,”阿達仍是聲音生硬,“稍晚我們便來接姑娘入宮,請姑娘……好自為之吧。”
兩人走後,屋子裡靜悄悄地隻剩我和詹老伯兩人。我暗覺氣氛微妙,略感尷尬,訥訥不知如何言語。忽然記起曾受人囑托,忙將雲錚來訪一事與他詳細說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方道:“知道了,你先去準備一下吧。我們即刻便要入宮了。”
不知怎麼,這句聽上去漫不經心的話卻讓我的心裡,頓時,滋味難辨。
詹老伯邁出樂鋪,如料想中的看到了阿遠阿達和楚錚立在不遠處的邊角上候著,他一改步履蹣跚,腳步穩重地向前走去。
“馬上便要入宮了,將軍為何還不換裝束?”雲錚見他來到,麵露喜色,“殿下幾日不尋將軍,今天又適逢大喜的日子,一早便遣了我來找將軍呢。”
詹老伯麵色緩了許多,聲音卻仍不失清冷:“你先行離去,回稟殿下,我辦妥了這邊的事項,隨後即到。”
待楚錚得令走遠,詹老伯又轉身道:“你們也去準備吧。”
阿達不禁不滿:“將軍,您不計較那個女的滿嘴胡言也就算了,乾嘛甘冒風險保她進宮?萬一出了什麼事,不全算在您一個人頭上了嗎?!再說今天可是殿下……”
“你不必多言,”詹老伯淡漠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我自會判斷。你想想,我做這樣的事已有三年了吧?可是從未有一個人……從未……”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感覺話音中流露了太多的情緒,轉而低下了聲音,“不管她是否真的是以進宮為目的,但既然她這麼想,我就滿足她,其餘的,我一應承擔。”
阿遠阿達顯是從不曾聽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神情訝異卻也不敢再勸什麼,隻得領了令,匆匆離去。
角落裡很快又隻剩詹老伯一個人,身影孤單寂寥,神色微有些怔忡地立在寒風中。正值晚飯時分,路上來往的人並不多,他的衣著色調極暗,更談不上引人注意。
過了好一會兒,他輕輕歎了口氣,修長的手指緩緩撫上臉頰,從麵孔的邊角處慢慢慢慢地,撕下了一張人皮麵具。
琥珀色的眸子在那一刻,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