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篇(港、耀、勇、灣) ……(2 / 2)

不知何故又繞到了兒時常去的雙色芙蓉木前,純圓的瑩月透著詭異的紅邊,襯上幾縷薄雲,分外妖異。

灣兒似是很喜歡這種花,總命人多種,十來個年頭下來名為拒霜的花束竟在這偏殿的後園鬱鬱蔥蔥長成了一片,卻總也沒有最初的那棵壯碩。

才過中秋,幾朵早開的芙蓉在枝頭隨風蕩著,他瞥瞥眼見灣兒一襲白紗蹲在樹下拾花。

“外麵風大,怎麼不進屋去?連個下人也不帶。”終究還是無法這樣不聞不問。

灣兒也不說話,抬眼見是他,眯起好看的眼擠出一個疲憊的笑,“香兒還記得麼,以前我們三個總是在這裡玩兒。最初遇見香兒也是在這裡,可惜大哥的寢殿搬了後這裡也日漸荒廢了……”

“恩。”

不知為何不敢看灣兒的臉,香小心背過身,指尖隱隱有金氣湧動。

“我爹,死了啊……”灣兒自顧自拾著被風吹散的花瓣,忽地頓住身形,平淡開口。

香的身子不自然地僵了僵,背著她點了點頭。

“今後我們會保護好你的。”想了想,又這麼加上一句,像是想讓她放心。

灣灣在他身後輕笑,香能感覺到她在對著自己緩緩搖頭。

“香兒想要皇位麼?”

“不用。”

“那香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麼?”已然長成的少女直起身子撥開了被風纏亂的散發,抬手捧住他的臉麵向自己,黑褐色的眼波裡流轉過千絲萬縷的情愫,“隻要是香兒想要的,灣兒都可以幫你的。”

“我隻要守在大哥身邊就好。”一向的麵無表情,早傷了佳人的心。

灣兒的臉色瞬間變了,狠狠抬手,又恨恨地收了回來。

兩行清淚無聲無息下滑,“大哥大哥,你心裡眼裡從來隻有大哥!”

香的衣衫叫夜風舞亂了,墨發散亂像孤傲的獸,“我本就是為大哥而生的。”

轉身踏著花屑去了,不再多置一詞。

身後的素衣女子捏碎了腕中的芙蓉,笑得撕心裂肺。

輕聲細語的呢喃融進葉影裡,叫亂風吹遠了,沒人聽得見。

“我得不到的,彆人也休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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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鎮守邊關的梁王軍隊在三日內撲進了京畿,打著清君側的旗子,像是早預知了國舅的死一般。據說有內應開了城門,不費一兵一卒便叫京城失了守。

野火燒紅了的宮室,喧囂與兵器碰撞的聲響。紊亂的腳步聲交錯起伏,宮人早四散逃命去了。

勇洙帶了兵將禁城團團困住,便是雕鷹也插翅難飛,何況是幾隻在金籠子裡養慣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笨拙金絲雀兒。

耀帶著灣灣和幾個護主的宮人退到了華殿最深處,一雙困惑的黑眸緊緊粘在才推門進來的弟弟身上。

香手裡拿著一卷繡了龍的黃絹,是早擬好的詔,氣定神閒步步逼近。

“大哥,大勢已去,下詔退位吧,”香眼裡厚重的墨色叫人看不出一絲外溢的情緒,不輕不重地將那黃絹鋪在了天子案前,“國舅是我殺的,三個月前失竊的傳國玉璽也是我藏起來的,我用它來和勇洙交換我們兄妹三人的性命。”

抬眼對視良久,耀幽幽歎了口氣笑了。

“香兒,你還太嫩,竟真相信梁王和勇洙會放過我們……”

說罷將暗如淵澤的目光投向轟然而破的殿門,高高在上地勾起唇角,定若泰山。

逆光之下勇洙提了劍緩緩踏門而入,影子逆在光裡黑洞洞得紮眼。

伸手攔了攔身後正欲邀功而上的士卒,套了簡單短甲的高大青年兩眼空洞地掃視了眼不算寬大的殿堂,張了張嘴,默然不語。

灣兒哇地一聲撲進王耀懷裡,六神無主瑟縮個不停,“大哥,我怕!”

香抿了抿唇,強忍下內心翻湧的責問攔在勇洙身前,“大哥已經下詔禪位,按約定放我們走,我便告訴你傳藏著國玉璽的地點。”

勇洙隻是呆滯地搖了搖頭,將臉撇了過去,不敢看他的眼,“抱歉,你們誰都不能走……”

一個楞憧間,猝不及防的年輕將領早被昔日兄弟橫退掃出了殿門,插住門閂香以背死死頂住門外劇烈的砸撞,“大哥,灣,你們先走!右邊第三根柱子下有我事先叫人挖的通道。”

王耀白著一張臉點點頭扯著灣先進了地道,見二人安然下去了,香伸手拉斷了事先設好的陷阱,早前被斬斷了的梁柱一經拉扯便轟轟隆隆地倒了下去,帶下無數碎石殘瓦。他一個翻滾利落竄進通道口,快步跟上前麵的兄長,搶過灣灣扶了,催促著二人前進。

所謂的兄弟情誼果然還是敵不過那一丁點對未知的恐懼,這是坐上皇位之人應有的決絕,高處不勝寒,他早該知道。

留下我們的命,便是留下未來不安定的種子。

勇洙不傻,隻是向來裝乖。

除了大哥,本就不應在任何人身上傾注感情。

還存有期待,是他太笨。

兄弟,不過是嘴上說說的名頭。

你我的緣分,從此,斷了。

通道並不長。

荒蕪偏殿的芙蓉木林,是逃生地道指向的終端。

他知道最危險的,便是最安全的。

先一步躍出道口的香遠遠瞥見殘垣邊安置好的馬車和小隊親信,稍稍舒了口氣,回頭便要拉扯兄長上來,伸過去的手卻隻觸碰到一片粘膩的濕漉。

一個用力,王耀略顯單薄的身子便騰空倒在了林子裡,膚色蒼白接近死灰。

嫣紅的液體瞬間染上黑眸,香在瞳孔放大的一瞬間看見了王耀胸口不斷湧血的口子。

血液肆無忌憚地覆滿華麗的袍,像宣紙上化開的朱砂,冰冷的妖豔。

他想呼吼,卻發不出半點聲響,似曾相識的畫麵在腦海流竄,額頭像要被撕裂般火辣辣的痛。

戰栗著擁住已然重傷的王耀,香的絕望對上身後女子冷漠的獰笑。

“我得不到的,誰也彆想得到。”

那芊芊素手上握著的,赫然一把染血的匕首。

“你…………”唇角顫抖著想要出聲,終究化為一片抽搐。

怎會是你……

伸手想要握緊兄長的手,立時傳來冰冷的溫度,他顫了顫,終於哀嚎出聲。

王耀枕著他的肩膀衝他苦笑,吃力撇頭再看看灣,來不及說什麼變咳出一口悶血。

再一抬首,紛亂腳步聲瞬息而至,是灣兒喚來的追兵。

勇洙帶了兵將,目光呆滯地靠在灣兒身後,瞳孔渙散無焦距,像隻乖巧安靜的馴獸。

殘垣處傳來此起彼伏的悶響及嘶叫,香知道一切皆成定局。

最後一隊親衛已死,他們被團團圍在絕路之上。

頭痛欲裂,身體深處有炙熱的暗流不住衝擊著脆弱的表情,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灼燒般脹痛。

“大哥…………”

王香隻來得及叫出最後一聲擔憂便陷入混沌的黑暗。

再也尋不回意識。

“大哥,蠱心毒的厲害你是知道的,你們走不掉了。”灣灣像是神智不清般笑著,抬手像是獎賞聽話的寵物般撫了撫身旁男子的臉,卻不見半點應有的回應。

勇洙隻是一動不動安然杵著,像樽石做的像。

“灣兒,你終究還是下了手…………”王耀帶著微喘吃力開口,那眼睛似睜非睜,像是就要睡去般安靜笑著,“勇洙本就喜歡你,根本不會違背你說的話,何必連他也不放過……”

“身為棋子,就是要完全聽命於我才有價值。”太過刺寒的聲線,完全不似深宮女子應有的柔弱,“香兒既然喜歡你們,我便讓你們永遠消失,要麼是死,要麼泯滅一切情感記憶聽命於我。”

“可是你終究還是心軟了,”王耀自顧自叨念著,像是感覺不到痛楚般,雙手撫上香依然意識渾濁的眸子,“直到最後也無法對香兒下毒。你明知殺害了朕,香兒決不會原諒你。”

“是,我心軟……”灣忽然狂笑著半蹲下身子,那眼裡不知是淚還是青光,淩厲地想要劃破所有悲痛,“我做不到……再怎麼樣也做不到……我下不了手,明明隻要一點點毒他就永遠是屬於我的,我下不了手啊…………為什麼,為什麼他不喜歡我……我明明那麼喜歡香兒……為什麼他心裡眼裡永遠隻有你,為什麼他會對勇洙笑卻從不多看我一眼…………”

撕心裂肺的哭泣叫灣陷入癲狂的邊緣,再也顧不得許多,伏在地上嘶聲抽泣。

王耀虛弱抬手,像是要安撫,卻叫灣兒打了開來。

滿臉淚花的少女起身踉蹌了幾步,淚打的臉上神色猙獰淒美,已然絕望到了極致,“反正也無可挽回了,我們四個一起死在這裡好了!”

累了,為你付出了一切一切,為你撕碎了的那些童真。

我的心意,你看不到也聽不到。

你的一切,從來不曾屬於過我。

不如就這樣一同毀滅了吧。

來生願作比翼鳥,布衣同結連理枝。

「我們四個一起死在這裡好了」

「像這樣永遠躺在一起」

「你可知道,我是一直一直喜歡著你的啊」

「喜歡到想要與你同歸於竟

寒光森森的兵器冷光自四麵八方襲來,昭示著灣的決裂。

有什麼聲響敲擊沉睡的耳膜,胸口溢出隱忍的痛。

記憶碎片緩慢劃過眼角,是誰用溫暖的話語輕輕述說。

「我會平安回來的,帶著靈尊一起」

「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讓女孩子掉眼淚哦~」

「要活的……」

一聲清嘯好似龍吟鳳鳴,耀目的金色光束瞬間彙聚成球形結界,緩緩擴散開來。

刀劍的碎片被彈像四麵八方,林間卻早沒了兩人身影。

“香兒,大哥!!!”

他聽見地麵上灣的哭號,卻再也無法回應。

焦急的、冷漠的、悲痛的,人們的麵龐漸漸縮小,再也看不真切。

最後望了一眼無聲無息杵著的勇洙,他托起已然昏迷的兄長悄然退去。

永彆了,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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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無色、無動、無息。

他的周身本是一片寧靜的黑暗。

微弱的光源透過緊閉的眼瞼帶來柔和的色澤,有什麼聲響在牽扯著他依舊混沌的意識。

服帖順從著身體的本能,不去試圖張開過重的眼皮,然而自胸口傳來的劇烈麻痛感叫他不自覺擰眉,一聲輕哼被卡在喉口,他的意識逐漸清晰。

記憶一瞬間湧上腦海。

是了,自己好像是在通道中被灣兒用匕首刺傷了。

“大哥,大哥……”

微一睜眼,半睜著的狹長眼簾裡映入香緊鎖的眉。

哭過了罷,大概。

“您醒了!”肩在一瞬間被擁緊,香小心避開了胸口處理過的刀傷,抓住自己肩膀的手不住顫抖,“這次總算還是勉強趕上了…………”

此刻身處的空間黑暗而靜謐,可以清楚地聽見香的喘息。

眼前漂浮著大朵大朵的白蓮,開了又敗,碎成一片片的,寂靜無聲。

“這裡是哪裡?”眉頭不自覺擰了擰,他不知道自己的麵部表情僵硬而蒼白。

“他們再也尋不到的地方,”香漸漸鎮定的眼裡換上他看不懂的神色,“好在灣兒沒有刺中要害,不然就連我也救不了大哥……”

“早知灣兒會傷朕,事先避過了要害。”他吃力笑笑,不意外瞥見弟弟不致信的麵容。

輕吸了口氣,像是敘述古老的故事般幽幽開口:“香兒你可知道,這個皇朝的政權向來是由後族的女子掌控。所謂帝王不過是代代傳宗接代的傀儡,由一種傳女不傳男的蠱心毒所操控,中毒者沒有自己的意識,沒有任何感情,隻聽命於下毒的主人,活生生的傀儡。”

“灣兒不是沒想過對朕下毒,可惜朕的母後給朕留有解藥,於是她通過國舅來牽製朕。你能想象一個六歲不到的孩子已經對自己的父親下毒並操控至今麼?你殺了國舅,卻不知國舅也隻是個傀儡。一個傀儡不能用的時候,隻要換下一個就好了,毒真是很方便的東西,於是勇洙便成了權利的新祭品。”

“可惜啊,這麼厲害的毒也有失誤的時候,女子大概是人世間脆弱的生靈,終究無法對自己心愛的人下手。朕的母後愛上了自己的傀儡,可是她的傀儡並不愛他。灣兒也是,至始至終也無法對你下毒……”

誰能想到十幾年來皇權朝政的把持者會是一個住在深宮年幼女子?他竟從一開始便找錯了防範的對頭。

“大哥為什麼不從一開始把這些就告訴我?”

“朕隻是想讓自己的弟弟過上平平淡淡的一生,偏偏你這傻孩子不肯要朕安排給你的封地……”努力平複起胸口撕裂般的疼痛,王耀抬了抬手,終究乏力般滑了下去,“朕不想讓你接觸太過陰暗的現實,到頭來卻發現親手養大的弟弟陌生的可悲……”

“大哥……”他想說什麼,卻叫王耀抬手阻住了。

“朕不傻,朕的皇弟皇妹不是胎死腹中便是早生夭折,活得最長的老三也不過撐了七日,朕的母後容不下他們……這樣說來,香兒你究竟是誰呢……”

一絲輕歎如波紋蕩漾開來,懷抱王耀的短發男子凝了凝眉,麵容沉靜,“終究還是被您察覺了……”

“吾乃聖獸麒麟賀瑞斯,之前的一切不過是為您臆造的夢。”香的身形漸漸變幻,最終化為兩人初見時的樣貌。

黑發、素衣,衣上墨蓮朵朵。

王耀卻是自始至終都在笑著的,反手環上身後人的脖頸,聲線輕柔幾近不可聞,“香兒真是可愛,就算記憶可以篡改,難道皮膚的觸感和十幾年來維係起來的感情能夠騙人麼?”

“什麼都瞞不過您……”回應他的是十足十的歎息,“麒麟不像其他聖獸一般具有強大的攻擊能力,卻因空間和時間法術而成為六界獨一無二的存在,賀瑞斯在您死後回到了過去,附身在了即將死去的皇子身上。陪伴您的這十幾年,都是真實存在的。”

王耀像是不甚滿意般,不快地擰起了眉,“叫大哥!”

“大哥……”

“朕的香兒就是可愛呀~”

噗嗤一聲輕笑傳來,賀瑞斯不可思議地瞅著懷裡飛速由怒轉嗔的俊逸麵孔,不知該如何動作。

“為何要救朕?”

“您…大哥是我認定的主人。”

“那為何不在一開始便帶朕走?”

“使用時空法術回到過去並附身人體需要消耗大量靈力,賀瑞斯的能力也隻是從最近開始慢慢覺醒,隻來得及在最後將您拉進這個由我創造的空間裡……”

“可惜我還是做得不夠好,勇洙和灣灣已經…………回到過去之前有人告訴過我不可以惹女孩子哭泣,偏偏我總是會害灣兒哭,也連帶害了您和勇洙…………”

不再有人說話,沒來由的沉寂覆蓋整個空間。

王耀眯起眼細細玩味著大片沉沉浮浮的白蓮,像是等待什麼般默不作聲。

命運相係的人終究再次開口。

“想要永不背叛的同伴和臣民麼?”

“想要啊~”

“即使並非人族?”

“即使並非人族。”

王耀望望玄黑的天際,終將實現定格在麒麟麵無血色的臉上,“朕也是有野心的啊。”

“那麼您必須做好與現在的一切道彆的覺悟。”

“本就一無所有,”淡淡扯開一抹淺笑,撩起聖獸低垂的發梢,“香兒倒是說說還有什麼可道彆的東西?”

“魂換魂……”像是怕他反悔般,冰涼的唇急急覆上懷中血色儘失的唇角,“從今起您便是我的主人。”

“是大哥啊香兒~”

【麒麟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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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草草更完了,質量不敢保證。我終於可以給一直以來看得很混亂的各位說明一下了,其實這原理很簡單,很多讀者已經猜到了,就是賀瑞斯穿越回了過去改變了現在的結局,救回了耀的命。他隻是附身在了剛死的三皇子身上了而已,因為消耗了太多靈力並且藏在人類身體裡所以很多年都沒辦法使用能力,就是一個普通人。

至於香對灣灣的態度,因為回到過去之前法叔告訴過他不可以惹女士哭泣,所以香每次看見灣灣哭都會想辦法讓她不哭,結果是沒理解好法叔的意思,這隻能怪法叔沒解釋清楚了,應該說,不要讓女孩子愛上你才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