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中庭，沿途鮮花爛漫，清晨的空氣帶著一絲清涼，讓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也感覺到些許寒意。

柏玥有些驚奇，和毗沙門天一起這樣散步，她竟然也沒有覺得煩悶，反而有種寧靜祥和的感覺。毗沙門天在她的身邊慢慢地走著，隨著她的步速，悠然自在，輕鬆寫意。俊朗無鑄的麵容上，一抹清淡的笑意如這晨風，輕緲安然。

一路上，兩人並沒有交談。本來是要問毗沙門天話的柏玥，奇異地不覺急躁，慢慢地走，漸漸的她也不在乎知不知道那個答案了。

“再過幾天，我就要奉天帝之命前往北方邊境殲滅魔族。”毗沙門天突然開口，語氣平淡，似是不經意地談起，“吉祥天，您以前經常在外征戰，不知道有沒有什麼經驗可以傳授給我？”

柏玥明眸一轉，微笑道：“毗沙門天，你就不要您啊您的叫了，這樣叫法好彆扭啊。”她搖搖頭，喟然一歎，“你問我有什麼經驗？那就是要小心吧？我以前可是吃過魔族的虧呢，本以為沒什麼好注意的，誰知道他們竟然學聰明了。也怪我把他們和普通的妖魔混為一談了，人形的魔族又怎麼會好相與呢。”

想起那次出戰死去的將士們，柏玥微微黯然，她輕聲道：“我最後悔的，是我一個人的不小心連累了我所帶的士兵們。毗沙門天，希望你不會和我一樣。”

毗沙門天靜靜地聽著她說話，溫柔的眼眸如湖水般清澈包容。

柏玥抬眼不經意看到，心裡一動，半側過身，故作輕快地說道：“與其問我，不如問阿修羅王。他可是天界的守護鬥神，他的經驗可比我豐富多了。要不要我幫你牽牽線？”

毗沙門天微微搖頭，“我怎麼好勞煩阿修羅王。這次是我第一次率兵到邊境去，所以有些緊張。”順勢接下她剛剛的話，他垂眸道，“謝謝你，吉祥天。”

柏玥擺手，“沒什麼啊。”

這次是毗沙門天第一次出外征戰嗎？也難怪他緊張了。

“我之前就聽你父親提起過，他的兒子，”柏玥笑看著他，說，“是個很厲害的人，是他的驕傲。所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毗沙門天那雙半透明的琥珀色的眼睛，極溫柔地注視著她，點點頭，微笑。

“我會得勝歸來的。”平平淡淡的話語，卻蘊含著他強大的自信。

柏玥輕輕瞥了他一眼，他這樣像是緊張嗎？明明是胸有成竹。

不過，說起來他怎麼突然要和她說這件事呢？總覺得有點不對勁。而且這種事情，為什麼要和她說呢？

毗沙門天半垂著眼，恍如天神般的麵容沉靜淡定。

柏玥看著他的側臉，奇怪：怎麼說，他都不像是那種會為了這種事情而緊張，並且會來向一個不熟的人述說心事的人……

但柏玥最後還是淺笑著應了一聲：“嗯。”

九曜一路追去，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裡還有些猶豫，所以到最後還是沒有看到般羅若的身影。她還是把她追丟了。

步伐微亂，走出幾步，卻幾乎要被一棵橫貫在路上的藤蔓絆倒。九曜恍惚著停下腳步，看到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路的儘頭。

是阿修羅王。

她一下子清醒了心神，凝眸看去，除了阿修羅王，朝著這邊走來的還有阿修羅族的十二神將。但是，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九曜總是下意識地忽視除了阿修羅王以外的人。

臉上不由自主地綻開笑容，九曜快步迎了上去。

無所謂，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隻要能夠得到足夠的力量，哪怕和魔族勾結，她也無所謂。般羅若知道了那又怎麼樣？就算被天帝知道了，她也不怕。現在，她是天界最強大的占星師，連吉祥天都要甘敗下風，這已經達到她的目的了。

現在，她已經可以幫到阿修羅王了。

再過幾天，她就能幫阿修羅王把未來的命運占卜出來了。那時候，阿修羅王一定會很開心吧？他期待了那麼久……

“哼，那個懦弱的女人，也就是那點本事了。本以為她有多特彆，其實也不過如此。”從另一邊跑開的般羅若在水池邊停下來，嘴裡還不怎麼開心地說著。

對著水池梳理被風弄亂的頭發，般羅若撅著嘴，皺眉看著水裡的倒影。

如果說她對自己最不滿意的地方，大概就是這副和九曜有八九分相似的容貌吧？她和九曜自小就不和，但儘管並不是雙生的姊妹，兩個人卻長得很是相像。九曜是姐姐，但是從小性格和她不同，說好聽點是溫柔，說難聽點就是怯弱。每次有喜歡的東西，她會去搶、去爭取，而她，卻隻會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等著彆人注意到她了、憐憫她了，把東西讓給她。可是，她最討厭她的地方就是這裡。

喜歡什麼，不是應該自己去爭取嗎？為什麼要等彆人施舍？

所以，她從來不會謙讓與她，反而故意去爭一些她喜歡的東西，哪怕她自己本來是不喜歡的，也不屑的。也算是一種希望吧，希望她哪一天能奮起反抗了，自己主動和她搶。可是，她還是讓她失望了。

那一年，天帝派人帶走了九曜，然後他們才知道原來九曜擁有著星見的血統。這是一道多麼榮耀的光環啊！以至於連她也嫉妒了，並且一直嫉妒至今。

她嫉妒的，其實也並不是那份能力，而是能力帶來的地位上的不平等。雖然是姐妹，但她卻憑著先天上的能力成為了仞利天的星見，尊星王的繼承者。而她，還是要待在善見城下，仰望著那些住在善見城的神族。甚至，在未來，她還要仰望她！

她怎麼甘心？！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卻知道了那個秘密……隻要毀去眼睛，她就可以和她一樣了。

或者，對她而言要付出的代價還不止是眼睛吧？一個時代，是不能存在兩個星見的，那她要成為星見要付出多少代價呢？隻要九曜還活著，她就永不見天日。

手中一緊，她迷茫地看著手中的發辮，怔然無語。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般羅若猛然回頭，一個銀白色的身影正靠著離她十幾米外的樹閉目養神。般羅若有些心驚，之前她都沒有注意到。

那人半仰著頭，眼角上揚，儘管是閉著眼睛，卻還是帶著一種淩然張狂的氣勢，宣告著他的自信和傲氣。還有一頭異樣的銀發，如雪一般冷漠的顏色，傾灑而下，說不出的肆意和張狂。

他一直都在那嗎？

她細細地打量著他，發現他實在是麵生的很，雖然她也是第一次來善見城，但是從九曜那裡她也可以根據些信息認得幾個人，而這一個……那麼特彆的發色，她從沒聽說過。心下琢磨不定，她的眼睛裡也不由自主地透出濃濃的好奇。

也許是她的目光觸動了他，那個人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冰藍色的眼睛，細長而深邃。

“喂，你是誰啊？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猶豫了一會，少女啟唇，清脆明朗的聲音不知世事地響起。

這是屬於她的故事。

告彆，轉身。

柏玥背對著毗沙門天離開，即使不回頭，她也依然感覺到毗沙門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回過身的瞬間，她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