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雅稚，從來在柏玥心裡都是溫柔同時也是冷酷的。

他對她的溫柔，對族人的溫柔，她一一看在眼裡。但同時，她自然也不會忽視他對待敵人比秋風掃落葉還要乾脆的冷酷。對待敵人，要像冬天一樣冷酷無情？其實也不隻是敵人如此，柏玥心裡清楚地知道。

所以當她看到婆雅稚臉上淡淡的表情裡隱藏著的冷意時，心裡一鬆，卻沒有驚訝，更沒有害怕。怕什麼？她高興著呢。婆雅稚是把帝釋天當敵人了嗎？

嘿嘿，帝釋天，這樣的話就算你是真心喜歡婆雅稚了，不管你怎樣我怎樣，你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柏玥掩嘴小小地笑了笑，眼睛更加移不開注視著婆雅稚的目光。

我親愛的婆雅稚啊，讓我看看你是怎樣消滅情敵的吧？

揮之不去的隱憂被她藏於心底，發亮的眼睛底下淺淺的暗影比噩夢更讓人不安。

也許她真的應該不顧一切找個時間跟他好好談一談，不管他拿出什麼理由來，也不管那天帝又搬出什麼借口要叫走她。

握在手心裡的幸福，也會長出翅膀飛走的。

她的心裡突然浮現出這樣的一句話，於是那淺淺、隱隱的憂慮如山間幾斷未斷的溪流，在卵石之間流淌不息。

“你多慮了。”

婆雅稚清冷的聲音泠泠如鋒，語調卻還是他往日那般溫和，好似在說著和人打招呼一樣簡單的對白，不見鋒芒的溫和。

“我在這善見城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麼意外的事情，這的確是你多慮了。”

“是嗎？但今時不同往日，我聽說魔族這段時間被我們打慘了，想出了特彆的方法要打擊我們。說不定，就是派些刺客過來呢。阿修羅王是我們的首席大將，一定得小心點才好。”

帝釋天同樣溫和無害地說道。

婆雅稚目光落在他身上，然後一劃而過：“勞你多費心了。不過，我相信善見城的士兵們一同抗擊魔族多年的力量和默契，定不會放過一個魔族闖入善見城的。”

默契？為何要突出默契？

婆雅稚明白，帝釋天也馬上就明白過來了，而柏玥眼睛不動，心中似懂非懂。

“這是阿修羅王的想法，但有些事情總是指不定的。誰說得準呢？”帝釋天沒有輕易放過婆雅稚，又說道，“要知道，細節和習慣是最容易讓人趁虛而入的。就是默契，不也是由日日夜夜的習慣慢慢培養的嗎？你既然相信默契，自然也應該相信，默契也有被利用的可能，不是嗎？”

婆雅稚一直沒有停下腳步，緩緩地，姿態從容不迫地迎著帝釋天走去。而帝釋天說話時也並非不動，兩人相對走來，氣勢也漸漸加強。

帝釋天的表情裡慢慢滲出一絲血腥的氣息，暴戾殘酷的味道。如同一直狼，想要捕捉獵物，或是想要打倒競爭對手，蓄勢待發。他這麼一番話說出來，也如他所願地，重重地打擊到了對方。

婆雅稚眼神微微一動，出現了微不可見的動搖。

但腳步一頓，又繼續堅定從容地走下去。

距離漸漸拉近，兩人迎麵向對方走去。

婆雅稚微微啟唇開口，眉宇間清朗如月的氣質不減分毫：“既然有這份默契，我就相信。更何況，我本身並非弱者。”

相距不過幾步，帝釋天微微低頭，垂眼看著那個黑發金眸的男子。他臉上淡然的表情，此刻似乎是鐵壁一樣能夠抵擋一切的打擊。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弱者？強者？誰又是呢？”帝釋天無所謂地開口說道，似乎是不經意一般，“阿修羅王一定很忙吧，一路慢走。”

就在他說最後那句話之前，婆雅稚已經沒有一絲猶豫地擦過他的肩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帝釋天完全不在意地晃了下頭，勾起嘴角笑了笑，正要離開，卻聽那人離去時吐出的話語。

“就算如此，我在她心裡也是最特殊的。”

輕輕的一句話，連唇齒間的距離都沒有多少變化，就像他吐出的一口氣，幽幽地飄散在這世間。若不是凝時之鏡，恐怕這世上真的是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再沒有人知道了。

“婆雅稚……”柏玥喃喃地囁嚅著念著，心中酸澀的滋味帶著點點甜意，又有點微微的鹹，像是在喝著酸甜的果汁的時候卻不知道為何嘗到自己的一滴淚水。

“讓你擔心的事情是什麼呢？”她輕聲地問著不在此處的戀人，似笑非笑，“除了那命運之外，一定也有我吧？”

凝時之鏡輕輕地飄過來，一叢飄渺美麗的銀紫色薄霧環繞著它，鏡中離開後的婆雅稚的臉上染上了一絲哀傷。

指尖輕觸，鏡中的人依舊憂愁的眉眼，在霧氣中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