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公子留步——”氣喘籲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二人斷了交談相視一眼,略略訝異地回頭。因為他們沒料到那老嫗竟會趕來叫住他們,雖然二人走得慢,但看老婦額角滲出的汗液也知道是費了大氣力的。“多謝二位公子相救,老身無以為報——”吃力地平複著紊亂的氣息,老婦人直起身子,千恩萬謝地道起來。
“不必。他們應該、沒有再為難你吧?”蘇夢枕看了看老婦身後,也不像那幫公差又來糾纏的樣子,於是猜不出她有何事。
“沒呢,今天真是菩薩保佑,碰上了兩位公子這樣的大好人……”絮絮叨叨,白愁飛望了蘇夢枕一眼,強捺下心頭不耐。真是好笑,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人,今天的事,也隻不過是蘇夢枕恰好看到說了句話而已;好人,在京師當好人,手上也是要沾血的,隻是,他們這種普通人怎麼可能了解。
“……我們鄉下人家,公子又那麼氣派,報答的東西實在是拿不出手……”
“不需要。”終於忍不住截斷她說了一句,白愁飛勉強把冷淡之色斂了三分,卻還是讓老嫗有些驚畏地住了聲,一邊想這青年人真是俊得很,怎麼看上去就那麼不近人情呢?看了看蘇夢枕的臉色,似乎沒什麼不耐煩,就小心翼翼地接下去:“老婆子說句不當講的,公子您身上的病……”
“好多年了。”沒有任何不快,蘇夢枕坦然道,他向來不避諱自己這一身病疾。
“唉……年紀輕輕,很辛苦吧……”歎口氣,老嫗搖搖頭,偷瞄了蘇夢枕一眼,猶猶豫豫地道,“公子這病,恐怕尋常藥石……難醫吧?”
“天下大夫瞧了不少,都說無治了。”白愁飛本已臉色一變正要發作,卻被蘇夢枕製止了,他自己淡淡地接著道,“可是,我還活著。”白愁飛不禁有些埋怨他怎可如此輕言於一個不知底細的外人,何況這老婦事後急急地追上來,保不準有什麼意圖。
“這麼一說,老身倒想起來……老身家在城郊鳳凰山下,有個兒子平日裡上山打柴采藥度些生計。一日他才了株紅花兒回來……不,也不知道是什麼藥草,怪異得緊,連莖葉也一並是血紅色的,有好聞的異香,三丈之內都能嗅著呢……說也神了,那時老身也臥病在床連地都下不得,自認不久於世,便將那藥草胡亂燉服;哪知道,就像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一樣,您看我現在,竟然什麼病都沒了!照這樣子,這藥草應該是……”
“大哥,莫聽她胡言。”一皺眉,白愁飛附在蘇夢枕耳邊輕道。
蘇夢枕一笑,對老嫗客氣地道:“老人家,我還活著。”
“公子您……”
“什麼靈丹妙藥,蘇夢枕已不希求;如今還能拖著這身子,活得一日,便好好過一日,就夠了。”
“您……”看著麵前眼底暗青肌消骨瘦的青年,老嫗說不出話來。
這讓她這個餘日無多的老年人突然感覺到造化如此殘酷而無常。
這樣一個好心的青年人……究竟為什麼要讓他活得這麼辛苦!
為什麼又讓他在這個深不見底的京城,獨自地站在高塔俯瞰,按下重重的咳,咽下一口濃重的血沫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