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因此話而僵直了身,悄然豎起耳。有些早在場看清一切的殷墟宮人都低垂了腦,裝不存在。使節停下無止境的囉嗦的唇舌,認真而凝重地等待正主兒的答案,隨時待命的樣子仿佛他一說顯而易見的原因,就會立馬對殷墟翻臉。
“——一不小心撞到牆了嘛。”他瓷牙咧嘴地放下捂著眼的手,眯著半隻略腫脹的眼,笑得好不無辜。
使節口吐白沫似的,勉強扯了扯嘴皮子,倒去。
父皇仍舊附庸雅笑。微點了點頭,很是欣慰:“殿下沒事就好。還不快拿藥給瑞珂殿下敷敷。”
“是。”蕙質蘭心的宮娥早預備了東西在手,立馬利落輕巧地為其抹上。神情還很是肅穆莊嚴,還透著股小女子家的心疼。
“其實沒什麼。並不疼,素尹太小題大作了,放心吧。”沈瑞珂嘴上朝使節擔心著,眼卻朝我看來,邊大咧著嘴角,壞意乍現,一副看你怎麼補償我的模樣。一旁使節朝他擠眉弄眼,他竟是一概置之不理,當起了白眼瞎子,除了拿僅有閃亮亮的眼隻朝我凝望著。
暗藏了許多狡詐的心思。我一時間看不清稀。
居然欣然接受了啞巴虧。站去牆角我隻得無語。
心裡邊有些生澀,無奈我永遠也說不出感激之詞。何況是對這這樣一個不普通的角色。
也許從一開始,我們的相遇——就是錯。
他對我的好,我竟無法回報。
然他真的對我好嗎?不過又是在拿無聊當有趣——耍弄玩具罷了。
這我懂的,我不相信他口裡說的哪怕一個字,一句話。我隻是……不會相信任何人。不再相信任何。
“殿下,怕你無聊,今晚本王可是特意為你加宴,給你瞅瞅我國的美人兒,要是喜歡哪一個,嗬嗬……”
今晚就不無聊了,對吧。
男人~
心裡邊冷冷的哼了一聲,卻見父皇微微一笑,不漏痕跡地溫吞著思索了下說道:“清玉你還不下去,彆惹了姘殿下的興致。”父皇朝身材小小而被眾人直接忽視掉的我遞來神色。
“噢。”抬起頭,因有些驚訝而答的隨意。反應過來後連忙正起了臉色,一旁的姘使官員對我還有些懷疑敵意。我趕忙更正。
“是,父皇。”竟是借此驅趕打發過我。也隻好欣然領命。思來加宴毫不要臉的使美人計的真正目的——好把我從甬泉宮毫發無損地帶出宮嗎?現在才曉得來解救我,是不是為時過晚了呐。
自哀自付著,樂得解脫,稍稍朝纏了我一天的“貴人”施禮。沈瑞珂一板正經地看完我禮節性的行禮,神色沉凝,看多了他沒心沒肺的樣子,這會兒竟覺得很是英氣好看。
隻見他回以自如的雅笑,便輕易收回視線朝父皇瞟了去,悅聲淺笑間,竟再也沒向我這方逗留,仿佛毫不留連。
“如此甚好。早就聽說殷墟佳人頗姿色,定是名不虛傳~殷國真是有心,不瞞殷王,瑞珂都有些等不及了~嗬嗬……”毫不顧本國官員的意願、欲言又止的建議和拚命打手勢擠眼色,沈瑞珂微揚了揚手,目光雪亮的毫不斜視。在兩方對視中,從父皇眼中,我看到竟有讚揚欣賞的味道流出,沈瑞珂回以淡定。果然皆是樂好此道。在敵國間倒找到差輩知音了。
好笑。
他竟也有趕我的意思。真正真正的急不可耐的披著人皮的野獸!哼。正待欲去,乘招呼著姘國人上座,父皇猛悄然微一背身,朝我低聲說:“早些回去吧。回宮路上要小心。”
父皇的話一如既往的沉聲中帶著輕柔,握住我的修骨寬大的手卻有些冰涼,難道是行來時宮外的夜珠太涼了嗎?這話像極了叮囑。皺過眉直覺他隱瞞了什麼,剛啟口,不問明白誓不罷休的個性又要彰顯出來。早已習慣成自然的見我仍不屈不撓的矗立在原地,眼看就將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無奈地看了我看,歎了歎。
“聽話~”
隻兩個字,可這回我聽了竟有些宛如哀求的語氣在其中。我不敢確定的一步三回頭,明黃色的衣袍用背影擋住了我行路漫漫的“戀戀不舍”,猶豫再三,終還是跨了高高的門檻。此時,正聞父皇一聲恰到好處的揚掌聲,一串華服美飾映襯著嬌柔滴水的麵容便逐一灌入,與我擦身而過。鳳釵霞披媚然生姿,如五彩星雲點綴,瞬時亮堂了充斥著單單男人氣息的粗狂之味,香氣四溢,麝香攝魂。無人注意到適才我與父皇舉止間異樣的動靜,紛紛被眼前的美景調開了眼。然而就在下定決心決不回頭踏出去沒幾步的當口,身後有人在無間隙的璀璨呱噪中,硬生生插出了聲音。
嗓門不大不輕,聽似漫不經心,則剛好可以令走出殿外至門口的我聞了個仔細。
“殷王,天色有些暗了。派多些人送殷太子回去吧。”
“……好呀,寡人正有此意。”微愣過後,明黃色袍子的人俯手隨意撥了兩邊的護衛隨從,共四,自己隻留下了兩個太監分彆左右。跟從隨我遠去,頭戴龍冠的男人凝視著直到老遠才轉回頭,笑眯眯道:“看樣子殿下和玉兒處得不錯。甚好。吾兒年幼,不知事,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殿下多加擔待些。”
“哪裡~我怎麼會呢……”
好一些話總能點醒幾撥人。
陷於泥地窪地不得要領的,看樣子,殷宮來了不速之客——是有危險了。難怪兩國紛紛傾然出動,為了保護皇儲也為了看住他,隻好借一夜雲雨陪伴左右。
不得不說,以沈瑞珂現在的這個年紀,有此銳利,銳色、睿心、睿膽,是極其難得的。將來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吧……
撇去他那裝模作樣俗不可耐的性子,嗬嗬……走出夜光中更明耀得晶瑩剔透的甬泉殿。我啞然而笑得有些自嘲諷意,也有些寂寞。
我果然,還太小了……我想,若是我也有沈瑞珂現在這個年紀,哪怕隻不過這個剛及冠的年紀,那也足夠了,足夠高鵬展翅,飛上雲霄……
心裡又有一個不大的聲音。告訴我,
不可能。
胸,好痛。
抬頭望了望天,果真已墨黑無雲。就連皎潔的月兒也反常的躲了去。霧籠照映映襯那句:天有不測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