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坐於長塌之上,受著背後源源不斷灌入的內氣,我很是納悶。我怎麼會中毒了,我自己怎麼不知道?“這是什麼毒?”閉著眼,放鬆筆直的身子,我輕聲徐徐問道。
回我的也是沉穩而輕慢的語調。伴著周身回旋的暖流:“陳國的密毒,摻在指甲裡一般肉眼察覺不出,就如小小蛇毒一般咬過並不會覺,隨時間慢慢滲入,先周身冰冷、唇微紫,最後隔日暴斃,入葬仍找不出緣由。”
死得悄無聲息的毒阿?
“此毒甚隱秘,為密謀刺殺的最佳專技。幸而及時趕到,殿下的毒並不深,隻是微擦破了點皮,毒還來不及灌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真是世上稀奇罕見物尤不少。我研究了那麼多毒本秘籍,卻從來沒聽過陳國有過此等高招之法。很是歹毒麼,想必他們暗殺過的人可以排長龍的——不知道這會消耗他多少功力呢?為什麼他總能知道彆人都不知道的呢。我都有些妒忌這份才能了。
“彆想那麼多,隻是經驗罷了。”身後沉穩淡定的聲音悠悠傳來,才發現自己不知覺中竟把心底的疑惑道了出來。驚訝之餘忽而暗生起了自己的氣來。居然這麼大意!於是乎跟自己賭氣似地緘默良久。
默默承受著逼毒時不適、惡心之感,想起之前,再反複回想腦後僅隻於一隻臂抵在我背脊就足夠瀉出渾厚內力的他過於冷淡的語氣,片刻後還是忍不住憤憤然了幾分:“讓太監做死士也是藥大人的經驗之舉?”我之言語不無諷意,後人卻仿若沒有聽到,依舊凝神專注著逼毒,半響才無動於衷的回應道。
“今晨和姘太子在舟上玩得好嗎?”
“那麼,後來你去了哪裡?”怎麼不按約定過來?我算問了個蠢問題,用腳趾頭想也明白他不會為了一個我的為難,而放棄對整座皇宮的布局謀側,何況是今晚這麼危險的狀況。可多麼幼稚的我啊~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那首詩可有唱得殿下的心坎?”
“……藥大人這樣算不算失職?”
“莫不是故意的吧?今日是什麼黃道吉日,你懲罰個宮人還不知避雨繞腥?”
什麼跟什麼?!
我暗暗氣竭。怎麼問都問不到一塊去,而且仿佛都越問越有火苗冒出。這擺臭臉的,什麼都不答,話題轉了又轉,越來越不在調上了。
真是快要氣毒攻心了,我下定決心要把話題轉回,於是一鼓作氣:“剛才的刺客是怎麼回事?是來刺殺誰?全是陳國的嗎?”
還不等身後的他開口說話,背對著他好端端坐著的我先一步耍賴起來,閉起眼叫嚷道,反正他也看不著我孩子氣的一麵!
“現在必須要答了才能問,問了才能答明白嗎,不然我——恩……我—_—……”情急之下勉強脫口而出的思緒啪嗒斷在半途中,想不出真是難受的緊。怎麼就不知不覺急躁起來了呢。
“你什麼?”恍然間,身後淡草藥的氣息一下子濃烈靠近而來,慌不擇亂的睜開眼眸,側頭一顧才驚覺他的下頜湊上眼旁來險先就要觸到肩頭,側臉映照於豔火燭光之下顯得蜜色而透稀,明亮的眼珠璀璨著戲謔的波珠,慢慢掃視過我僵直住的臉色。仿佛在暗暗好笑著我的氣勢不足。
“不然我、我一旦登上王位,第一件事就是削了你的職位!”我美目圓睜,抬了抬不禁自認還不錯而洋洋得意地下巴,試圖嚇恐他,而男人的手掌仍不偏不倚隔在背脊中央,熱氣升騰,卻是入心胸,衝上臉,因頭頂的他忍俊不禁地翹起了嘴角,“換一個吧,我是無所謂,到時候隻怕殿下你會反倒來求我不要卸職。”
“本太子才不會——”
“阿阿~”故作恍然大悟的語氣不預期地飄至耳邊,“那殿下打算把自己收拾不來的爛攤子交付誰?”
“你少瞧不起人!”我的臉上除了充血已冒起了滴滴細汗,未免氣毒攻心,緊緊收住了雙拳才發現拳肉裡也全是濕汗,摸摸,有些稠。正疑惑地要往下看探去,卻先被身後人聽似溫文淡雅實則尖酸刻薄的淡然挑釁拉回了視線。
“哦,那殿下是有進取之心了?臣寬慰,殿下倒是不消遙於世也無妨了吧?”
他俯身說著,寬大的雙手竟徑直攀上了我的雙拳,毫不預先告知的,竄進,不同於自己的指尖遊移,我嚇一跳間沒料到的竟正讓他鑽了個正著,攤開的手掌貼著我的緩緩偏過方向,轉成合並,一比之下,大我近兩條指環線——什麼都仿佛輸了個精光,心裡很不適滋味。
“彆亂動。”
“你……”
好毒牙利嘴的狐狸!淡色麵上看不出來,這麼惡毒的直接命中紅心!我合了半天的嘴,吃足了空氣,沒頭沒腦望著燭台搖曳在白玉牆壁上的雙人倒影,恍著神隨意轉換話題,“這是做什麼?逼毒?”手上有些些白煙冒了上來,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內力傳授?好暖阿……哪怕正正襟危坐著,居然也暖到了腳底心。
“毒已解了。現在是在為你驅寒,淋了一夜的雨,你——”
“不用!”話還未說完,我仿佛驚醒一般喝道。
“殿下?”男人的眼中掠過驚訝。
“我說不用!”銀發竄在麵龐一下子有些刺癢難耐,本不覺得的我從男人交握的手中突然掙出雙手。
茵茵熱度就這麼斷了,突地一陣陣痛許是內力反彈,交握了兩下才覺好些——他這麼一說我才反射性脫手,尷尬之餘仿佛一下子沒了呆在上頭取暖的正經理由。這感覺好像有多舍不得似的……
內心猛地矢口否認這不知從何而來奇怪想法,下意識垂下了頭,分散得怎麼也交集不到一處的視線盯著塌麵,斥責著他擔心的多餘。
反正我正背著他,一切即使已顯形於色,也無傷大雅吧。暖洋洋的氣息一順兒仿佛從周身全部抽了離,慢慢的,雖不情願,隨著藥笙清靜默然等著我的下一步反應,腳底板還是涼了下來。
初春的暖盆溫在塌下,恨不得拿上來烘呀——一向手腳冰涼的我這回卻不知在逞什麼強。
“怎麼了?”良久,身後他問道終於平靜了點的我,輕柔的磁性嗓音,永遠像是可以演奏出悠揚的曲調。
也不知怎麼了,心裡原本七上八下叫嚷得慌,這會兒又奇跡地平和了。眼神裡抱著必死的宛如前刻欲刺向我的刺客——瞠目充血,直直的盯著遠遠一點,決心一搏。卻不知自己在搏什麼?!
一瞬間,內室裡,一前一後,仿佛都在屏息等待著。難以呼吸了起來。我不知道倘若我此時不說,下次還會不會有這種莫名而至的勇氣。
“夢……嗯……”
“夢?”
“夢……呃——夢遺了。”
我一鼓作氣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