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春上柳梢,月染花黃,夜燈起,杯盞停,端的是姹紫嫣紅迷亂了眼。
凝香雅舍的頭牌倌人琅嬛十八歲,膚若凝脂,腰似弱柳,最動人是一雙勾魂的眼。
早兩個月,琅嬛初夜便被堂裡的柳爺給炒到了天上去,貴胄公子富家商賈暗暗較著勁兒,就等今夜雅舍掛起九曲玲瓏燈,好將手裡的銀兩奉上。
“柳爺,這都什麼時辰了,琅嬛還不出來?存心急死咱們不成?”
“就是啊,柳爺,好容易到了這一天,還不叫琅嬛早早的出來?這春宵一刻可值千金啊。”
眾人哄笑起來,把自己腿上坐著的小倌結結實實摸了一把,惹得人嚷了起來,一時間凝香雅舍圍滿了煙紫色紗幔的廳堂裡,黏黏膩膩全是嬌聲浪語。
柳爺安撫了幾句,回頭示意侍童把燈火調暗些,燈方調轉,一頭錚錚的古琴聲已經起了,四下也靜了下來。柳爺往那頭看了看,想著不愧是堂裡最好的琴師,木雅他倒總是按著拍子一步一個穩。
侍童點上碧璽香,琅嬛出來了,穿的是一襲紅底點翠的綢衣,深領大開,露出雪白的肌膚,讓人不由得猜想他這衣裳後邊該是什麼都沒有穿,走動時,從衣襟合攏的地方偶爾閃過修長勻稱的小腿,可算得驚鴻一瞥。
身上穿得魅惑,隻是這張臉不討喜得很,竟是懶懶散散的模樣,哪有一點初夜小倌的矜貴。柳爺想去提點兩句,誰知琅嬛往台上一坐,臉一揚,一眼瞥下去,才叫人真真的明白什麼是煙視媚行,這風骨,也便隻有他。
“一千兩!”已經有人忙不迭出了價。台上的琅嬛冷冷坐在那兒,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一千五百兩!”
“兩千兩!”
“三千兩!”
眾人紛紛競價,有人叫得興起,把身邊的小倌推得老遠,撩起袖子,正是一副大展拳腳的模樣。琅嬛抬了抬眼,似嗔似喜地望了望他。
“五……五千兩!”邊上的人直直地伸出一隻手掌。琅嬛輕輕挪了下身子,纖纖細細的指頭往小腿上按著,一動,白膩的腳露出來,叮鈴一聲,眾人看得清楚,腳踝上用紅線係著一隻銀鈴鐺。
琴聲陡然由柔和轉為高亢,激得台下的人更拚起命來。
“六千兩!
”六千五百兩!”
“八千兩!我出八千兩!”
這一響沒人跟著出價了,八千兩雖然不是天大的數目,隻是一個小倌還值不到如此,縱然他有花容月貌,天生媚骨,終究是個玩物。
琅嬛笑了笑,瞥了眼出價的人,是個說幾句話都喘氣的老頭子。他站了起來,“還有人出價麼?沒有的話,琅嬛今夜就是洪老爺的了。”
眾人交頭接耳起來,這洪老頭家財萬貫,喜好姣童,雖說身子骨不強,但玩弄人的手段毒辣,落到他手裡,能不能留個全屍都成問題。
琅嬛豈會不知,倒是笑盈盈的,反把柳爺急出了一頭汗。
“嘩啦”——凝香雅舍門口的琉璃珠簾撩了起來,眾人看去,一個披掛著湘妃精繡夏衣的青年公子走了進來,發冠上的明珠熠熠成輝,腰間的玉佩閃閃爍華,這衣著這氣派不是掌管都中軍隊的晉王爺又是誰?
“好熱鬨!本王也來湊個趣。”晉王爺好男風儘人皆知,流連各堂子也非一朝一夕的事兒,雖朝中有令重臣不能狎妓,隻是能在一處遇上的人都有些許隱晦,也便無人著意去揭穿了。
“想不到晉王爺對琅嬛也有興趣啊。”
“琅嬛是凝香雅舍的頭牌,平日裡盛名在外,本王隻是沒有緣分在近前獻份心力,如今擺到台麵上來,本王如何能錯過呢?”一句話已然說透,眾人心知晉王爺對琅嬛是誌在必得,隻把眼睛轉到洪老頭身上。
“哎呀,原來琅嬛是王爺心愛的,老夫豈能奪人之美?”洪老頭趕忙著迎過來,漲紅了臉,一邊說一邊咳嗽,“看老夫這身子骨,王爺儘興,老夫先告退了。”
晉王爺哈哈一笑,“洪爺何必這麼著緊,這價還沒最後落定呢。”
洪老頭哼哧哼哧了半天,說道,“王爺休要取笑,休要取笑。”
晉王爺慢條斯理地合上扇子,“你看看你,本王何曾取笑?這價高者得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不過,洪爺的身子骨倒是讓本王很擔憂。”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王爺說的是——”
話未說完,晉王爺卻已經冷笑一聲往前走去,留下洪老頭一人站在原地,滿頭的汗。
晉王爺往台上走,還未踏上台階,卻聽到琴聲一緊,“砰”——弦斷了。
他看了看那頭,笑嘻嘻說道,“這琴斷了弦就撤了吧,琅嬛不是有了主嗎?一萬兩!”說著話走上了台,扇子一指,挑起琅嬛的下巴,“嘖嘖,真是個美人,多一分少一分還真不成,這一萬兩花得不虧。”
琅嬛唇邊扯起微微的笑,“多謝晉王爺。”
岫雲浮,流螢逝,凝住這滿園春色,尚卻那一縷香魂。
凝香雅舍的庭院在紗燈映照下染了緋紅,玉白的茉莉懨懨綻著蕊吐著香,時不時,俊俏的少年哥兒扶著華衣美服的恩客嬉笑往來,折斷了花枝,碰傷了嬌蕊,留下一串鶯聲燕語。
“好可惜。”落在地上的花蕊被人撿了起來,擎起花枝,那人轉向燈火處,原是一個清俊少年。
“逸春,快走吧,不然琅嬛惱了可就有你受的了。”
“好。”被喚作逸春的少年將花蕊往懷中一塞,腳下加快了兩步。今日是他伺候的琅嬛公子大喜的日子,琅嬛脾氣大在凝香雅舍是出了名的,若不早早候著,免不了被他踹幾個窩心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