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黃昏月下,意惹情牽,恨煞那野……(1 / 2)

逸* 青若蘭 5098 字 11個月前

黃昏月下,意惹情牽,恨煞那野水平川,生隔銀河難留戀。

正月十五是上元燈節,吉祥大倉也早早掛了一排花燈在倉外應景。天還未黑透,賴大爺便讓人點起燈來,從粉紅翠綠燈紙裡透出來的光也帶著紙張的顏色,把人臉映得分外有了喜色。夥計們圍著賴大爺嚷道,“賴大爺,聽說今兒白家大小姐額外又給加了工錢?”

賴大爺慢悠悠在花名冊上劃著名字,又從錢盒子裡數出銅錢,“那可不是?小姐說今兒過的是大節,多給幾個也好叫你們帶了家裡人去街上逛逛。——喏,這是你的,數好了。”

“哎呦,還真不少,賴大爺,你們小姐彆是菩薩轉世吧?”夥計喜滋滋摸著銅錢,一說這話越發惹得大夥兒七嘴八舌起來。

“白家大小姐那可真是,模樣兒俊,心腸好,不過十來歲,管著這個大倉並西街的當鋪,倒是一點兒疏漏都沒有。”

“那倒真是這個說法,不都說府衙裡的小姐長得好嘛,我可親眼見過,不如咱們白家小姐。”

賴大爺拿煙管子敲敲桌子,咳嗽一聲,“彆儘在這裡閒磕牙,隻管把錢拿穩當了回家去,帶著老婆孩子上街瞧燈。——來來,下一個。”

夥計們嘻嘻哈哈上前領錢,不多時散得差不多了。賴大爺抬頭看看倉裡,卻見到許子安還在那邊把散亂的米包碼好。他喊了一聲,“許子安,差不多歇了,過來領錢。”

“好。”那頭許子安應了一聲,卻沒有過來,隻管埋頭堆著米包。

“行了,旁人都走光了,今兒燈節,你也早些回去帶著家裡人到外頭轉轉吧。”賴大爺又喊了一聲,許子安這才放下手中的活兒。

等他過來,賴大爺將錢推到他麵前,說道,“這是你的。——倒沒瞧出來,你看著文弱,性子卻犟,雖說底子不如人家,勝在勤勉。”旁人一肩能抗起兩個大包,他隻能一個,卻硬是來得比旁人早走得比旁人晚,舍了命似的掙錢。

許子安悶著聲應道,“沒有彆的本事,隻能勤快些。”

賴大爺拿起煙管吸了一口,沒說彆的,隻把花名冊推過去,“你簽個名。”

出來賣苦力的夥計多數不識字,便是識字也認不了兩個,每次發工錢不過是按個指印,這許子安卻非但能寫字,寫出來的字也是清雅脫俗,倒比大宅裡的賬房還更好些。

許子安提起筆,蘸了墨往花名冊後添名字,卻冷不丁聽到身後有人說話,“咦,這字兒好熟悉。”

猛一回身,險些撞到身後的人,定神瞧去,原來是個穿著紅色錦袍的少女,肌膚勝雪,笑靨如花,因為急著閃避,頭上斜插的一支八寶花簪翠晶晃動,耀花了他的眼。

“哎呀,大小姐,你怎麼來了。”賴大爺趕忙起了身。

那少女嘻嘻一笑,臉頰上現出一對淺淺的酒窩,“我來瞧瞧倉裡的事務,大節下的,多留點神才好不是?——您老就彆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了,好好坐著理賬本兒。我不過是來隨便瞧瞧的。”她說著話讓賴大爺坐下,又往邊上替賴大爺的紫砂小茶壺裡續上水。

賴大爺忙擺手,“我的大小姐,怎麼敢勞動你?”

少女拿了小茶壺往賴大爺跟前一放,笑道,“打小跟在您身後的,我不就跟您親孫女兒一樣?這再往上了說,我爹也是您瞧著長大的,白家這些老管事裡,就說旁人當不起我孝順一番,您還當不起?您就踏踏實實地喝茶吧。”一邊說一邊笑出聲兒來,眉目疏朗,叫人看了爽快。笑聲沒停,又拿了花名冊看,看著便抬頭望許子安,來回幾次,方說道,“‘數重樓閣煙雲裡,一派清山錦繡中’,這可是你除夕時候替人寫的春聯?”

許子安怔了怔,慢慢點了頭,“正是。”

少女笑了起來,尋常人家的姑娘講究笑不露齒,她卻毫不顧忌,隻管笑個痛快,“這大概便是人家說的緣分了,我還正愁找不到那寫春聯的人呢,怎麼知道就在自己家門上?——我雖然念書念得少,不過就好附庸風雅,一看到你的聯和你的字,就喜歡上了,想著讓人找去,卻找不到了。”

不等許子安答話,她又笑道,“隻是你既有學問,為什麼跑來做粗重的活計?——這不好!從明兒起,你就在倉裡幫著賴大爺處理文書賬本兒吧。”

“大小姐——”

許子安剛要開口,卻聽那少女又是笑,“彆叫我什麼大小姐,我不過是商人家的女孩兒,整日裡也是跑前跑後不得閒的,擔不起大小姐的稱呼,你又不是賴爺爺這樣的老人家,非要講究什麼規矩,你就叫我鳳岐好了。”

上元燈節,流光飛舞,連小巷子的人家也免不了要掛上幾盞燈來助興,張大嬸也在小院子裡掛了荷花燈和兔子燈,平時冷清的院落便帶了一些暖意。

許子安推開房門,本是滿心歡喜要告訴逸春今晚上的奇遇,卻隻瞧見一室清冷。窗子沒栓好,屋裡竄著寒風,借著院子裡花燈光亮,桌子凳子家什蒙著一層昏黃。

“逸春!”

他喚了一聲,沒有動靜。他摸著黑往裡麵走,到了床邊,卻一手觸到了滾燙的額頭。

“逸春!”

著急慌忙地去點了油燈,轉身瞧,卻看見逸春滿臉緋紅,身子蜷縮著,用手再摸,臉頰額頭頸窩都燙手。“逸春,你怎麼樣?和我說句話啊。”他心裡慌得厲害,緊緊攥著逸春的手,那手也是滾燙,燙得人心焦。

逸春似是囈語似是回應,輕聲說道,“我沒事兒,我沒事兒的。”

一句話險些教人落了淚。

許子安咬牙,站起身,“你等著,我去找大夫。”

逸春迷迷蒙蒙睜開眼,拉住他的手,“彆,彆去,你陪著我便好。”

“傻瓜!就是省錢也不能省了瞧病的錢啊!——你不想想,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許子安掰開逸春的手,轉身往外去,走到門口,又停下,“逸春,你不能死,知道嗎?”

聽到身後傳來氣若遊絲的一個好字,他大步奔了出去。

逸春勉強睜眼,望他離去的身影。胸口的痛一陣一陣襲來,一陣重似一陣,嗓子裡沁出腥甜的味道,他摸索著要拿手巾,卻是一口鮮血抑不住嘔了出來,來不及調息,血猶如決堤之洪,從口中湧出來,頃刻間染了衣裳染了床褥,燈火下,鮮紅紮眼。

璀璨燈火,川流人群,每一張臉都帶著喜悅,街市裡彌漫著糖糕粉團的清甜味道,孩子們嘰嘰喳喳的喊叫聲夾雜在小販行人各色交談中,聽到耳中便是嗡嗡一片。

許子安急行在人群中,撞到人也來不及道歉,惹得人一陣咒罵,然而歡慶的日子人們總是更寬容的,很快笑聲掩住了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