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箬疏的試問,文紹廷也不想再裝睡,他先微睜開一隻眼,朦朦朧朧中看見床下首坐著個人影,然後將眼完全睜開。剛剛一直處於裝睡狀態,現下便覺光線甚是刺目,文紹廷不禁皺眉。
箬疏見此便忙起身,將清白的光掩於身後,才讓文紹廷感覺好多了。
細細打量起眼前的人:巴掌大的臉,皮膚細滑白皙,眉清目秀,巧鼻挺立,紅唇若櫻,烏發似墨,美若天仙。再怎麼想,文紹廷也決不會將他和大夫聯係在一起,這……分明應該是某家青樓的頭牌嘛!這腰也沒比自己一條大腿粗上很多,這肩單薄得讓文紹廷幻覺一陣風刮過,小大夫會跟著飄起來!
對方的目光熱烈地停射在自己身上,箬疏有些不自在。“大人,恕箬疏驚擾了您。現下可有何不適?”
雖驚豔於箬疏的美,但病還是要裝的。於是,文紹廷氣息微弱地喘道:“通身乏力,氣息不暢,天靈蓋部位脹痛不已。”
這症狀倒像是染了風寒,但剛剛從他脈中診出的“脾胃虛寒”和“心率不穩”又是怎麼回事兒?
輕斂柳眉,俯首思慮的樣子又是另一番風情,文紹廷發現自己總是忍不住多看這個庸醫幾眼,天曉得今兒個自己是犯了什麼毛病!輕咳出聲,文紹廷製止自己再注意那隻庸醫,眼睛轉向彆處,恢複冷淡的語氣:“水~~~。”
人是健忘的,正思量著文丞相的病,便被人家喚回神,箬疏看了眼文紹廷,忘了小廝剛放在案上的熱水,然後徑直向案前的一張圓茶桌踱步而去。
圓茶桌上放著的是一套做工精致的鍍金邊紅紋白瓷茶具,茶壺口似葉尖狀略長,倒起茶來,水便從壺口噴出一泓細流,在瓷杯中打著一個個小小的漩渦,甚是有趣兒。
小心將茶水放在床頭小幾上,正欲去扶文紹廷,便聽他說:“不用了。”箬疏看著文紹廷艱難地撐起上半身,然後艱難地從錦被裡伸出手,抖抖地接過箬疏重新端起的杯子繼續抖,那杯裡的水被抖出一些,杯子接著抖著被遞到文紹廷嘴邊,靠著杯口,水終於被“吸”進了嘴裡。
正鬆了口氣的箬疏突然注意到剛喝完水的人,臉色瞬間慘白了一大半,接著,由白轉為青,由青轉為綠,由綠轉為藍,繼而由藍轉為紅,最後,由紅轉為紫。
伴隨著瓷杯落地碎裂的聲響,文紹廷猛地從床上坐起,“噗”地將水從口中噴出,像死魚一樣“砰”地倒回床上。
真要命,這茶竟是——酸的?!
“大人?”箬疏也是吃了一驚,到底怎麼了?此時此刻,他隻是疑惑地看著文紹廷滿頭大汗而忽略了一個重點問題——他是哪兒來那麼大力氣從床上猛地坐起身的?小廝莫名其妙地收拾著地上的碎瓷片,還邊收拾邊念叨“碎碎平安”,然後,迅速退出房。
文紹廷那裡卻想殺人地咬牙切齒道:“水……餿了。”沒想到自己府上這幫小廝越來越放肆,越來越目無主子了。自個兒裝病還不到一個月,就懶得悉心打理主內室了?瞧瞧,水都餿了也不見人來換。
可憐的自己,為了裝病掩人耳目,這近一個月裡,每日不食葷不飲酒,反胃地吃著清湯寡水還不得有任何怨言!那些下人們一刻兒也不關心主子——世態炎涼,世態甚炎涼啊……!!!
箬疏一聽水是餿的,愣了一會兒,立馬心虛起來,看向案上方才小廝新拿來的茶壺,低下頭不知如何細說。
當時也就巧了,陳管家從外麵兒大步流星向屋裡走,見著箬疏就順手將抓回來的藥給他看,箬疏沒有一一瞧便讓他稱好藥量,和著水上爐煎,等藥好了再端上來。
“另外,黨參得單獨煎。”陳管家一聽又是一陣“好好……”便向夥房趕去。
文紹廷見這場景,心裡不禁感動涕零:還是陳管家對主子最忠誠!
想到這裡,文紹廷咳了兩聲,咳得那是淒淒慘慘戚戚啊……!“大夫……咳……本官的怪疾……咳……”
“大人不必擔憂,箬疏定會儘自己所能,幫大人醫治。”同情心泛濫的美人,不為了功名利祿,也會為了我聞攸帝國
而努力的。
隻是——這同情心泛濫的對象出了問題——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作為丞相大人的主治大夫,隨行侍奉是少不了的。見文紹廷安心地閉目養神,箬疏便從藥箱中取出《明草》看了起來。《明草》是《百草集》的祖先,姑且這麼說吧。書裡講的內容要比《百草集》細微個數十倍,它將草藥的形成,結種,性味與藥理解釋得甚是詳細,是一本藥學著作。
每每看起《明草》,箬疏便會沉溺其中,不可自拔,這次,連陳管家在身邊站了半柱香,他也沒注意到。
“公子,藥煎好了,”再等下去,他陳管家的耐心估計就要發黴了,這小大夫竟然如此無視他陳大管家!
藥香四溢,彌散至整個屋子,不用箬疏去喚,文紹廷已經先睜開眼,以及其慵懶與——魅惑?的眼神看向陳箬二人。
藥剛煎好,所以很燙,藥碗中不斷升騰起白霧,箬疏端過藥,放至床頭小幾上。
那藥一碗黑乎乎的,一碗黃澄澄的,怎麼看怎麼恐怖,這讓文紹廷萬分頭疼。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疾症,卻要喝這些個醜陋的湯藥,喝了沒反應還好,要是喝了真患上病可就真害慘他了。
隻見那人吩咐小廝拿來搖扇,便讓他退下,然後優雅地坐在小幾邊,對著一下一下扇起輕風,欲讓湯藥早些冷下。
說起來,湯藥可是在用膳後服用為佳,可那個庸醫剛進府裡便直衝主內室不說,還熱情洋溢地“賜”自己兩碗“瓊漿玉液”。真是自負的家夥!連人家高禦醫都診斷不出病狀,更何況是民間一小小庸醫?若自以為是三王妃看好的人而過於自傲,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看那三王妃也不是什麼正常人,每日不是外出經商,便是向塵封道長學習煉丹,還時不時往青樓跑。你問他怎麼知道的?嗬!何止是他一人?現下全朝文武百官都深知此事!甚至,皇上也拿她沒有辦法——三王爺對她那可謂:擱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那倒也是,誰讓她不僅讓三王爺出鬼地改變性向,走上了正道,還為聖上誕下一孫呢?
人啊,總是這樣,遇上對自己有利的,便高興地摸不著東南西北……
他不懂:一個女人家,不日日在家繡繡花,做做衣服,寫寫詩畫,撫兩下琴,逛逛園子,最好不過了……怎麼那三王妃偏偏不安分呢?瞧人李尚書家的夫人,不僅美麗,而且溫婉可人;再看人劉侍郎的家的夫人,體貼夫君,安守婦道;接著看人喬老板家——咳……走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