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好依稀明白這是在誇崔貴君家世顯赫,才學出眾,與盧貴君很不相同。
“往往有才學的人都脾氣古怪,崔貴君性情冷僻,應當不會如盧貴君那樣熱切,咱們與他見上一麵就能離開。”蕭正儀從不說人半句不好,但在三言兩語間已將崔貴君的性格說得分明。
不好相處,好在不用與他相處多久。
即使有蕭正儀的事先鋪墊,江好已經做了心理準備,在見到崔貴君時還是嚇了一跳。
他先是冷淡的聲音穿過畫屏,倨傲地砸向大開的殿門,人未至,聲先到。
“……來遲了,抱歉。”瘦長的人影從圍屏後繞出,崔貴君衣衫寬闊,愈襯的人瘦骨嶙峋,像一隻鬼。
不過在當今的大夏他這副瘦骨清相倒是“美”的體現,如果他不是在皇宮中一定會受到世人的追捧與效仿。可惜在邊關長大的江好無法欣賞這種美麗,覺得他羸弱過甚,在戰場上活不過須臾。
天光照在崔貴君白無血色的臉上,映得他膚色灰白,一雙眼中毫無光亮,像道遊魂。
與盧貴君不同,他隻是遠遠看了一眼公主便收回目光,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
崔貴君無法給予麵前可憐的公主一分溫情!貴君這個身份代表了萎弱的身份,使得他雙耳閉塞雙眼蒙蔽,再無法過問一絲一毫廟堂之事!他初生的胸襟與抱負在入宮的那一刻起便化為烏有,他自己就是可憐人,哪裡有可憐旁人的心思?
吃了半盞茶,便算在這裡坐過。崔貴君端茶,表示送客。
果真如蕭正儀所說見上一麵就能離開,江好還未適應宮廷規矩,出來便心有餘悸地開口:“崔貴君怎麼……”她忽然理解了見崔貴君前蕭正儀提到他時的一瞬無言。
“他怎麼這樣。”江好自己也說不來“這樣”是哪樣,總之是不太好的那樣。
蕭正儀看她麵色古怪,忍不住微微一笑:“崔貴君一開始不是很願意入宮,心中鬱結,自然看上去灰心喪氣。”
江好沒問為什麼灰心喪氣,因為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入宮做男妃讓男人自己不齒。
她隻是不明白崔貴君如此不情不願何苦還要入宮,再聯想今日見到的另一位貴君,不由感歎:“還是盧貴君平易近人。”
蕭正儀輕輕搖頭,說了一句:“都是貴君,不分什麼。”抬步輦的宮人對這話左耳進右耳出,覺得她是為人正派,兩廂平衡。
事實上兩個人在她心裡的確一般,不分上下,一樣很爛。盧仲玉鑽營,崔懷度矯情。一個真小人,一個偽君子。
入宮究竟是讓崔貴君多受委屈,引得他自傷至此。明明都是為了家族利益覬覦陛下,卻要演出受害的樣子,屬實可笑。
各項事了,公主重回明光殿歇息。蕭正儀完成了引領的任務,回去複命。
時下不興濃香,皇上批改奏折的顯陽殿中清新的來源大半是擺在窗邊的時令鮮花。即使是在日常場合,皇上依舊穿著正式,氣度無邊。
蕭正儀先事無巨細地彙報起公主一日經曆,皇上一麵批改一麵當軼事來聽放鬆心情,聽到貴君那裡她兩彎眉下意識皺起,稍微放鬆下來的心情變得不那麼舒緩。
“還有一事。”蕭正儀豁然抬起眼簾,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地開口,重提被塵封已久的往事。
皇上翻奏章的指腹一頓,從公文中將頭抬起,手下不疾不徐地將奏折合起,向蕭正儀擲去。
蕭正儀生受這一下,額角被砸破也不喊疼,隻是俯身撿起奏折呈上,而後跪倒在地繼續道來。
皇上捏著筆杆的手指指節一寸寸泛白,然而越聽她麵上越浮現出痛色與茫然。直到蕭正儀說起她所見與猜測,皇上頓時駭然,不可置信地站起。
“怎麼可能?”皇上喃喃,朱筆落地。
蕭正儀輕歎,說起自己的想法。
皇上失魂落魄,聽罷良久沒有反應,迷惘而脆弱地不知所措,完全沒有在群臣前的威嚴。
“怎麼會呢?”她像是在問蕭正儀,又像是自問。
“便依你所言,看一看吧。”良久,皇上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