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飛簷下的青綠褪去一層。
蕭正儀隨行在步輦左側,講述起行程:“盧貴君住得要近些,先去他那裡。盧貴君名仲玉,是中書監盧大人的遠房侄兒,人很和氣,不難相處。”先前她已經提過盧貴君的身家背景,如今不過多添兩句性格相關,以安人心。
自然,安的不是公主無知無覺的心,而是同去的江好的心。
江好一無所知,好奇接話:“遠房?”
蕭正儀邊走邊有耐心道:“是,盧貴君的父親與盧大人並非一房所出,關係不算親近,但好歹姓盧。”
江好沒明白“好歹姓盧”是什麼意思。
“好歹姓盧”是因為正統盧家並沒有與皇上年紀相仿還未婚配的男子,因而隻得從其它幾房中擇人。儘管這對正統盧家來說算是吃了大虧,但首要要緊的是送入宮的男子必須姓盧,如此皇上若有子嗣,很大幾率有盧家血脈,未來太子便是半個盧家人。
隻要太子是半個盧家人,父親是盧家哪一房人便不太重要。
蕭正儀對盧家人的私心感到惡心,即使沒有適齡者也要從偏房選個人送到宮中好拚一把有盧家血脈的皇嗣。他們為了權力尚且能將陛下當作生育工具,又真正將誰當作人看?
儘管心中犯嘔,蕭正儀麵上分毫未露,依舊很平穩地介紹起途徑景觀,情緒十分穩定。
一路到了九龍殿外,遠遠能見其外候著不少人。
江好咂舌:“好熱鬨。”步子都邁得慢了,她對於軍隊以外的人多場麵都難以應付,甚至感到懼怕。
蕭正儀提醒:“中央那位就是盧貴君。”
盧貴君素身立在人群之中,相抱的袖使得衣裳前側鼓起淺淺的幅度。他快步迎上前,注視著緩緩下降的步輦,免去一乾行禮後笑道:“這就是太原公主吧?果然如口口相傳的那樣乖巧可愛。”
他很會說話,專揀人優點來誇,沒有優點缺點也能變成優點。公主可愛大約是能讓人誇出口的唯一優點,不言不行到他口中則成了乖巧,可見他有一雙十分善於在生活中發現美的眼睛。
蕭正儀聞言沒什麼變化,倒是江好對他多出幾分好感。一路來多數人都將公主當作傻子,難得有人誇獎公主,儘管誇得不怎麼到點子上。
已知公主是傻子,盧貴君自然不會做給瞎子拋媚眼這樣無用功的舉動,話是說給聽得懂的人聽,好收買人心。
至於公主……盧貴君低頭看了眼步輦中靜靜坐著的小女孩,不吵不鬨,不禁暗想傳言果然非虛,新冊的公主看上去的確不靈光。
但怎麼想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另一回事。他親切地彎下腰,顯示出無比的藹然,向公主道:“公主,由臣來抱你入內吧。臣在這裡住得日久,能為您好好講講這裡。”
盧貴君計較得很好,公主年紀尚小,何況呆傻,必然不會也無法拒絕他。他需要與公主處好關係,讓她多與九龍殿來往。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喜歡給人當後爹,公主常來,皇上看在宮中的份兒上也會多來一二,他好借勢與皇上親近。
盧仲玉從未忘記自己入宮的使命,他好不容易才從益州到洛陽,斷然不能再過回以往的日子。朝中有盧中書監,他們其餘幾房即使在益州過得也不差,可比起洛陽就差遠了。在領略到洛陽城豐厚的物質後,他便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留在這裡。
他排除萬難勝過其它幾房送來的男子代表盧氏成功入宮做了貴君,可皇上卻以政事繁忙為由根本不曾與他們親熱。
盧貴君決心不放過任何機會,眼前的哪裡是公主,是他的機遇。他心知等不到公主的回答,要順水推舟地以喜愛小孩為由強行又不刻意地把公主抱起。
然而在他要沉下手時蕭正儀突然打斷:“貴君,公主怕生,還是江女郎來抱吧。萬一哭鬨,反而不美。”
江好本也不欲他沾手公主,頓時借著話道:“正是,還是我來吧,就不勞煩貴君了。”
她有一身好武藝,不容置疑地將公主抱起。
盧貴君的機遇飛了,但他也沒因此動怒,依舊好聲好氣。哪怕無法立刻與公主親近,他也有耐心放長線慢慢培養這段關係。對於這位公主的未來,他很是看好,至少在皇上願意與誰親熱之前宮中都隻會有這麼一位公主。
江好本擔心盧貴君會不快,卻見他從始至終溫和有加,直到從九龍殿出來往崔貴君的建始殿去,她才不禁感慨:“盧貴君果然如您說的一樣和氣。”這讓她放鬆不少,對接下來要見崔貴君也沒那麼緊張了。
蕭正儀笑笑,並未對盧貴君多加點評,說起接下來要見到的崔貴君:“崔貴君……”她起了個頭,難得麵露難色。
江好頓時好奇這位崔貴君是什麼樣的人,連尚書大人這樣玲瓏的人物也不好說他。
蕭正儀含蓄道:“崔貴君名懷度,是崔尚書令的嫡親孫子,博學好古,辯慧朗潤,少負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