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天色已經暗淡,我獨自穿過一塊空地,可能是上麵有幾株雜草的那種,走進了一棟老式的公寓,大廳亮著微弱的黃燈,正中央擺放著一副棺材。我不以為然地瞟了一眼棺材後進了側門的房間,在裡麵玩電腦或看電視,時間如燭火鬼魅搖曳消逝,等我走出房間的時候,大廳裡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一個姨見我問道:“你有去看姥姥嗎?”
我心中震顫,姥姥去逝了?去逝的是姥姥?頓時喉嚨沙啞,口中感到一陣乾澀,什麼都無法啟齒。
“姥姥在世的時候對我最好了,從小就悉心照料我們晚輩,你都沒去看一下的?”她的眼睛直勾勾的逼視著我的眼睛。
我心中愧疚難安,驚慌失措地望向四周,坐在沙發上的親戚全都用充滿鄙夷,憤怒,輕蔑的表情看著我。
那一瞬間,我無比清晰地聽到了他們心裡的聲音,這家夥真是不地道,不孝順啊,這麼大了還不懂事。
我轉頭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舅舅,他一臉失望的表情地望著我,欲訴還休。我凝視著他的表情,搖頭狡辯道:“不,不,我沒有。”
心中一個聲音在極緩而重地說:“你可以欺騙他們的,你可以說你在去那個房間之前有去看望姥姥,他們無法證實你的謊言,當時沒有一個人在,沒有人會知道!”
我極度的內疚,自責以及恐慌,剛想說話為自己辯解幾句,卻說不出口。我的確一眼都沒上前去看那棺材,於是在他們而後對我充滿掩飾的凝視中,我再次準確無誤地聽到了他們的心聲。我聽到他們說,我們表麵上沒有人會提,但是大家心裡都清楚,你就是那麼的個貨色!
他們麵無表情地審視,並且在心裡重重地數落我,像一把錘子砸到鋼筋上那樣有力地抨擊。
我心虛,心虛就像凝望著一口深不見底的井,自己就要被井口的風力拽進黑暗裡去。
從夢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新家的床上,14層樓的高度,床正對著沒有窗簾的大玻璃窗。仔細地眺望,蒼穹中凝固著流金似地夕陽,高樓大廈被染得一片黃澄,筆直的一條街道上停歇著昆蟲般幼小而接連緊湊有序的汽車,前麵亮著雙眼般灼熱的燈。
空氣不流通,於是推開了窗,“轟隆隆”的噪音震顫著高處的空氣。這個夢境的確不是空穴來風,我們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
三個月前,姥姥去逝了。
母親通過電話告訴我這個消息,當時震驚又難過,一個人跑到樓下操場邊呆到深夜,夜很空曠,思念和孤獨讓我漸漸遠離這座城市,像是鑽進了又深又暗的洞穴裡頭。
我沒能回去看望姥姥最後一麵,那幾天不斷打電話回去詢問情況,我記得跟外婆在電話裡頭說要她節哀順變,注意好自己的身體,不要太傷心了。她也說,要我好好照顧好自己,姥姥一直病了很久,家裡人會好好處理的。始終沒有人提到要我回去的事情。
姥姥信佛許多年了,一直吃齋誦經,十分虔誠。願她能安享極樂。
時間飛逝到今日,我藏在心底的愧疚感終於按捺不住在夢中釋放出來。生活常常突如其來的右鉤拳,打得我在深刻的疼痛中自省。雖然現在一窮二白,學業無成,渾渾噩噩。但是我還是相信那句,我們被創造出來不是為了失敗的。
在這看似安穩繁華的都市中,藏著無數暗湧般隱晦的漩渦式暴力,我們不斷地被卷入其中身不由己。但是隻要我們豪不逃避地麵對這暴力,在摸爬滾打中不再軟弱,總會找到其規律,摸出線頭然後用力一扯,有模有樣地還擊。
像金錢這種在社會中的存在,就算你穿得再光鮮亮麗,也不過為暴力披上了華麗的外衣。但如果你不穿,就會無辜地被它摧殘得體無完膚,甚至失去尊嚴。這不是暴力的存在麼?
包租婆有個特點,收錢的時候就是雷厲風行,退押金的時候就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前幾天,房東打電話過來一天之內要我和室友搬走。我們找到房子之後等她過來退押金,她猶如日理萬機一般姍姍來遲了一個鐘頭,來了也一副討債的嘴臉插著腰開始指使租客幫她打掃,還勒令幾個女生把冰箱裡儲存的食物全丟了,氣得他們一轉過頭就使勁地翻白眼。
我和另外一個室友在做清潔的時候,包租婆就敲著二郎腿坐在那裡說:“我最近看報紙,說你們湖北那邊學校申請到美國讀書,美國都不認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