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半點感覺都沒有嗎?
蕭予笙捫心自問了一番,幾段虛無縹緲的網絡數據,隻是有幾分新鮮罷了,遠遠不足讓她動心的地步。
而對方年紀尚小,隻是一時衝動上頭。
等過段時間去了學校,切實接觸到更多優秀的同伴後,此時的盲目熱情自然便會退卻。
隻是……
不知是一直聊得不錯,也算有幾分好感。還是因為對方今天生日,甚至剛剛成年沒幾分鐘。
蕭予笙心頭泛起一絲不忍。
不忍心拒絕得太直接。
她眼睫低垂,看著屏幕上對方特地換的卡通蛋糕頭像,頓了頓,儘量委婉道:
“你和我剛認識一個月,甚至連麵都沒見過……”
對麵傳來輕細隱忍的抽噎,將蕭予笙還未說儘的話全數堵了回去。
手指下意識蜷起,又頓了頓,鬆開。
雖說她以往拒絕過不少人,直白或委婉皆有,但此時卻當真犯了難。
蕭予笙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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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是我太冒昧了。”
連梔何嘗不清楚是自己今晚一時衝動。
隻是方才窗外落進的夜色皎皎,氛圍太過溫柔,壓在心底的情意便如泄了閘似的,再難遮掩。
瑩透的淚從眼角滑落,衣角處浸潤一小片略深的濕痕。
“所以,你喜歡我什麼呢?”
女人聲音比往日要低上許多,言語間附了一抹悠悠歎息。
連梔愣了一瞬。
喜歡對方的什麼呢?
她張口便想說,喜歡你這個人的全部,又堪堪住了口——這樣的回答未免太不真誠,甚至有幾分敷衍。
方才她一進房間,就直撲到床上,紗簾仍是半拉攏著。
連梔凝眸落在窗外夜景,沉默了十數秒:
“喜歡你和我夜聊,每天分享各種趣事,我們很談得來。也喜歡你的溫柔沉穩、事事通透又不失少年心性……以及,我很崇敬醫生這份職業,覺得你真的很厲害。”
連梔心頭湧上許多話,可輾轉在唇齒間又覺得不夠妥帖,隻得一股腦將這段時日的所思所想傾了個徹底。
早知道高中就該讀文科。
她有些泄氣,隻覺得自己太過笨口拙舌,連喜歡都不能妥當表達出來。
詞不達意。
連梔不安地蜷起手指,無意識地揉皺了身旁的被子,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十八歲的喜歡熾熱但輕易。
聊上十天半個月還算合拍,性格稍微有趣些,又有那麼一兩處閃光點,似乎就認定了彼此便是茫茫人海中的此生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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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予笙緩緩舒出一口氣,眸色裡是化不開的悵惘。
年少熱烈。
這個詞驀然躍入她的腦海中。
她雖有好感,卻承不起這樣熾烈而年輕的愛意,也接不住一顆稚嫩清澈的真心。
倘若對方遇到的是年紀相仿的同伴,或許當下的結果會不一樣。
蕭予笙不懷疑十八歲時的真情實意,可奈何真心向來瞬息萬變。
一屋一貓,三餐四季。
對如今的她來說,便已經是滿足的安穩生活。
熱烈坦蕩地愛一次旁人,毫無保留地將心扉托付,最後落得兩敗俱傷。
這樣的滋味,平生有過一遭體驗,便也不敢再賭第二回。
“我知道你很真誠,但……你確實太小了,以後會遇到更合適的人。我們之間……”
蕭予笙頓了頓,“差得有些太多了。”
她將話儘量說得委婉些,試圖安撫電話那頭的心情——即便成效淺薄。
對麵仍是沉默,啜泣聲幾乎微不可聞。
“如果以後你有什麼事情的話,也可以問我——”
“那我們還能像之前一樣聊天嗎?”
蕭予笙話音未落,被帶著哭腔的聲音打斷,尾音含著幾分惴惴不安的輕顫。
她默然,斟酌著說出了口:
“我們可以試著當朋友。”
她不否認,和“連理枝”聊天確實還算舒服,但如今窗戶紙被捅破,日後再怎麼和諧相處,多少也會有幾分不自然的感覺。
這句話,多半是權宜安慰。
疏遠是必然的,無非是時日長短罷了。
畢竟等對方進了大學校園,遇到合拍的同伴後,不知道還能不能記起自己這麼個人。
“嗯……那我睡啦,姐姐好夢。”
“你也好夢。”
蕭予笙語氣儘量溫和。
語音卻並未立刻掛斷,隻傳來細小的電流聲。
蕭予笙不去打擾她,靜靠在沙發上,呼吸均勻綿長。
良久,屏幕黯淡熄滅。
她回過神,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已經冷得透徹,腦海裡浮起不知何處看見的一句話:
年少的熱忱如夏風般真誠熾烈,卻也飄忽易散。
蕭予笙闔上眼,不去再做無謂的設想。
無邊夜色裡跌落一聲悠悠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