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梔見那老婦人一看就是做慣農活的,力氣怕是不小。
怕蔣阿姨吃虧,連梔忙拉住她的袖子,搖了搖頭,打算等會報警處理。
“站住。”
蕭予笙聲音冷冽,壓著不容置喙的氣場。
“院警已經來了,有什麼問題我們去警務室慢慢聊。”
最後三個字逐一停頓,顯出主人難掩的怒色。
推搡的畢竟是個六歲的小孩子,沒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民警調解時對著一老一小也是無奈,揀重話批評教育了半個多小時。
原本那老婦人還一臉不服氣,等連梔檢查完回到警務室,老小兩人都已經被嚇得像個縮頭鵪鶉。
見狀,她心裡的鬱氣也紓解不少。
蕭予笙將幾張繳費單遞給民警,對方接過看了看,點點頭,又將老婦人叫到桌邊:
“喏,念在你們是初犯,人家小姑娘今天就不追究責任了,但你們得賠給人家檢查費和精神損失費,合計一千兩百六十二。”
一聽還要付給連梔檢查費和勞什子精神損失費,老婦人一抻胳膊,瞪著眼又要開罵。
蕭予笙往前邁了一步,將連梔擋在身後。
老婦人索性坐在地上哭求耍賴,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著:“俺們窮種地的,身上哪有一千多塊錢,這不是訛人嗎?”
民警猛一拍桌子,老婦人哆嗦一下,這才不情不願地摸出老年手機,罵罵咧咧地打給兒媳,扯著嗓子對著電話那頭吼了幾句家鄉話。
這家兒媳來得很快,幾分鐘就趕到了。
連梔見她也穿著病服,麵色蒼白,身形消瘦。四肢細的仿佛能折斷,本就寬大的病服更顯空蕩,隻有腹部突兀的撐起一片。
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她沒說什麼,點開收款碼收了轉賬。
看到對方掃碼時黑瘦粗糙的手,連梔心下泛起幾分不忍。
一抬眼,正巧與蕭予笙了然的目光交彙。
見後者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她又點開手機。
那兒媳從民警口中聽了事情的經過,忙對連梔幾人道歉,語氣裡滿是卑微,被一臉不忿的老婦人扯出了警務室。
連梔見事情總算解決,對民警感激地笑了笑:“今天辛苦幾位同誌,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就不多打擾。”
民警擺了擺手,送她們出警務室。
回到病房後,連梔癱在椅子上。
幾天不出門,一出門就遇上這麼個事,不免覺得有些心累。
“哎,連丫頭你看著沒?剛那老婆子一見到警察同誌,腿都打哆嗦嘞,果然是個欺軟怕硬的貨!”
蔣阿姨嘖了幾聲,很是解氣地說。
“確實欺軟怕硬。”
門被推開,蕭予笙正好聽到這句,接話道。
見她過來,連梔眼睛一亮。
蕭予笙對她點了點頭,說道:“我剛去了趟產科,路上正遇到那家兒媳一個人回病房,已經把錢轉回給她了。”
“蕭姐姐,今天真是太麻煩你了。”
連梔扯了扯她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蔣阿姨也聽明白了,摸了摸連梔的發頂,到底沒多話。
“和護士聊了幾句,這家兒媳先前生過兩個女兒。這胎已經孕34周了,不知道在哪家私人醫院查了,說還是女兒,那婆婆就喊著鬨著讓醫生把胎打了。”
“醫生不能同意吧?”
蔣阿姨接過話茬。
“當然不能。得知醫院不讓打胎,這婆婆在大廳直接對孕婦動手,差點沒保住胎兒。最後還是她丈夫連夜從外地趕回來,婆婆這才鬆口辦了住院。”
蔣阿姨唏噓不已,隻是這到底是彆人的家務事,她們這些旁人聽聽也就罷了。
見連梔同樣眉頭緊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蕭予笙也沒多說什麼。
在醫院工作久了,人性和人心,最司空見慣不過。
今天見到那孕婦的模樣時,她也動了一瞬的惻隱之心,隨後便由再尋常不過的情緒掩蓋過去。
與連梔對視的刹那,或許是兩人之間莫名的默契,蕭予笙下意識猜到了對方的想法。
到底還是被清亮眸光中的不忍晃了晃心神。
接到意料之中的消息和轉賬時,蕭予笙便點了點頭,應承下來。
難起波瀾的心湖泛起一絲久違的漣漪。
她凝望著連梔倚在窗邊的背影,久久沒有言語。
這樣一顆稚嫩清澈的真心,是否也會變得麻木不仁。
究竟是早早看透,還是一遍遍撞得頭破血流後,逐漸對世俗和人心失望。
不過,蕭予笙想。
世間的苦難和不公萬千,或許世人終將歸於麻木,但總有一批人尚未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