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總說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鬱白樺曾經覺得這句話沒有道理,隻要是他想要的東西,他總能留在身邊。
後來他學會了。
最後那段時間鬱家在一手築起的商業帝國裡一退再退,鬱白樺不得已回公司幫忙處理業務,被父母的重壓逼得喘不過氣。他和虞綏很多天都沒有見過麵,難得有個忙裡偷閒的假期,虞綏看到了他的信息。
“晚上陪我去看煙花。”
他向來是這樣對虞綏說話,帶了點理直氣壯的意味。因為虞綏總是願意遷就,哪怕不樂意,拒絕的方式也總是溫和百轉,總能讓鬱白樺心滿意足。
總有人說被愛好似有靠山,鬱白樺也是這麼覺得。虞綏從來沒有正麵對他說過喜歡,鬱白樺進一步虞綏就能退一步,但又時時刻刻踩在某條線上,隻差一分一厘就會站在鬱白樺身邊。
隻有這一次出了問題。
虞綏手機裡的特彆提示音響了,但是他並沒有回複,而是鎖屏端起麵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看向眼前人。
唐玨正坐在他對麵,篤定地說:“鬱家已經查出來了,他們山莊的新開發,航線布置乃至材料供貨被泄露的源頭,就是鬱白樺——不如說,是你。”
唐玨相當敬佩地鼓掌:“有些事鬱白樺自己都未必清楚,你隻是個跟在他身邊的人,居然了如指掌。”
“過譽了。”虞綏撕開了一袋奶精加進去,莫名覺得這杯咖啡有點苦,“並不是什麼難事。”
“鬱白樺也不是好惹的,更彆說鬱家。”唐玨身體前傾注視著他,“你不一定能全身而退……除非,和我們合作。”
眼見他終於說到了重點,虞綏那兩分不耐煩才變淡了點。他散漫攪動咖啡的銀匙停了下來,靠著杯壁,發出清脆的一聲。
“那你們,又想要什麼呢?”
“鬱家人全部都去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唐玨咬牙切齒,看來是積怨已久。
“包括鬱白樺?”
“包括鬱白樺。”
……
虞綏輕笑一聲,“有點意思,接著說。”
“隻要你答應就行。後續的合作我們可以再談。”唐玨靠回椅背,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放心,我們會給你庇護。你可以先和我訂婚,現在的鬱家,還不敢明麵上對我的人動手。”
虞綏輕輕點頭,“那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虞綏!”唐玨皺眉盯著他。
“開玩笑的。”虞綏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明明眼裡帶著笑意,目下卻是一片寒霜。
“這個提議我答應了。合作愉快。”
唐玨眉頭鬆開,“合作愉快了,虞綏。”
虞綏走出咖啡廳的時候司機已經在外麵為他拉開車門。鬱白樺現在忙得焦頭爛額,虞綏這邊的好待遇倒是一點沒少。
司機見他半天不開口隻得從後視鏡裡觀察他,發現虞綏神情淡淡,還破天荒從儲物盒裡拿了一盒煙來,於是非常審時度勢地選擇了閉嘴。
虞綏單指推開煙盒,微微偏頭叼住煙尾,另一隻手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個打火機,嫻熟地旋開蓋點火。猩紅的火光侵蝕上他蒼白又修長的手,他也沒躲開,破天荒地被灼了一下。
那塊肌膚很快泛紅,帶了一絲不明顯疼痛。身為魔術師的他不可能讓手受到這種傷害,但他剛剛好像在走神,微眯的眼睛在散逸的煙霧裡,讓人看著多了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手機屏幕亮了一次又一次,全都是鬱白樺發來的消息。從前虞綏看到就回,今天他緩緩抽完了一整支萬寶路,才拿起手機回了一句。
“有事。”
“有事?什麼事?和彆人出去喝咖啡的事?”
鬱白樺的憤怒從信息裡都能看出來。虞綏沒有管,他對司機說了一句回酒店,然後閉目養神。
被靜音的手機,屏幕最後也歸於暗淡。
而此時的鬱白樺,正垂眸看著自己父親扔到腳下的文件,然後迎麵等來了一巴掌。
鬱明動手的時候沒人敢勸,鬱白樺硬生生挨了這一下。換作平常絕對又是一場天翻地覆,而今天他好像失了神,冷冷地看著報告書上麵的白紙黑字——那上麵虞綏兩個字好像灼眼,燙得他不敢再看。
散落一地的還有虞綏和不同人相談甚歡的圖片,和唐玨,或者其他對鬱家虎視眈眈的人。
鬱白樺自虐一樣地不肯閉眼,好像要把所有的圖像都刻在腦子裡。半晌他還是執拗的開口,聲音沙啞,還在反駁:“不可能是他……”
鬱明暴怒地掐起他的下巴,帶著滿目的嫌惡:“——廢物。”
他母親披著衣服冷冷地站在一邊,無動於衷地看著這出好戲。直到鬱明動手才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生怕波及到自己。
他們的眼裡從來都隻有自己的利益和權勢,反觀鬱白樺,天真得不像他們生出來的。
鬱明一字一句地對自己的兒子說:“鬱白樺,今天你必須把他帶過來,明白嗎?鬱家從來不允許有人這樣羞辱我們。”
鬱白樺不言不語,好像一座沉默的雕像。沒有人再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低低笑了一聲,推開鬱明帶著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