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懵懵得被擦嘴角,恍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個小朋友,但情侶間這點親密又不算什麼,隻能快速眨了幾下眼睛掩飾無措,“綜藝?和上次漫展活動類似的形式麼?”
“也許是專門麵對配音者的綜藝,”李林寒這樣措辭道,“雖然配音的角色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但這行也同樣需要被看到才有更多生命力,上台展示也能最好得同行切磋,互通有無。”
“相當於配音人自己的打擂台?”祝枝很感興趣,這不得上台五個人,演出五十人的效果啊。
“差不多吧,我現在也沒看到具體的台本。”李林寒買好單,紳士得伸出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在祝枝麵前,“飯後一起散個步麼?”
“啊,哦好!”祝枝再次提醒自己不能忘了兩人身份的轉變,真是一對工作話題興奮就把男友當同事處了怎麼辦?
還好李林寒時刻引導著她,很是自洽得將她轉為休閒模式。
橫店景區多是雄渾壯麗的仿古建築,讓人不知今夕何夕,但出來後照樣有各種小吃、高樓、人工湖等現代景色,從遊覽的人能視覺上快速“出戲”。
初夏的江浙湖畔,小荷才露尖尖角,黃昏下荷葉慢慢閉合,一盞盞夜燈慢慢亮起,祝枝帶狗子遛過不少次,卻覺得今晚空氣中有種不同的迷人芬芳。
是荷花開了嗎?
還是與身邊人十指相握得慢慢散步,心在溫柔得沉醉?
祝枝終於鼓起勇氣道歉,“對不起李老師,我這段時間太忙了,多少忽視了你的感受,眼下還有部重要的劇,等我下半年回京進修編劇時會多陪陪你的。”
她不知道彆的情侶的具體相處模式,可也隱約知道告白後總是有段熱戀期的,而這段時間她卻全身心地投入新事業了,兩人沒有甜甜蜜蜜不說,她甚至工作上頭,差點忘了對方的存在,這對誰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吧。
談起戀愛,她總是這麼糟糕。
李林寒牽的是祝枝的左手,此時隻是用手指輕輕描摹著她的無名指,聲線低低地,“你怕嗎?”
“什麼?”
“雖然是幕後工作者,卻常常要跟組出差,走南闖北以至於在家的時間都很珍惜,雖然不像演員那般容易代入感情糾紛,但聚少離多總是要麵對的常事,你怕嗎?”
祝枝聽明白了,“你在說你也會很忙碌?”
“要不我會天天陪著你,而不是這些天隻能遠途送來心意。”
祝枝想到他麵對自己的晚回複什麼也沒說,甚至一句假裝的抱怨也沒有,隻會問到地址,時不時給她點一些鮮燉的養生湯,每周送一束鮮花來默默關心。
她總覺得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天天陪著愛人簡直是學生時代得天獨厚的福利,現在生活節奏快,哪容得了如此黏黏糊糊?他想來,她還怕接受不了這套呢,祝枝忽然頓住,意識到又被對方預判了自己的預判。
“不用天天陪著,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祝枝思索道,“我不怕聚少離多,我本來擔心你會……算了,你在這兒的一周我晚上儘量都出來陪你吧,但不能保證每天一起晚飯。”
李林寒停下,路燈下他的眉眼裡有著歎息,也有著純粹的欣然,他輕輕摟住祝枝的纖腰,“這話應該我先邀約的啊,女朋友。”
——
然而,本該甜蜜的空閒時間中,倒底還是出現了不速之客。
一天傍晚,祝枝剛約好了和對象吃飯的地方,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枝枝,你弟弟想進娛樂圈,他看到你是業內的製作人了,你看有沒有合適的劇可以推薦一下?龍勝男說看你。”
這是祝枝的生母劉女士,一個在她五歲因為嫌棄祝爸遲遲賺不上大錢,怒而出軌高嫁的女性。
祝枝越是長大,越覺得龍女士比她好了不止半點,沒想到她這輩子就是無緣親媽的愛,就像她幼時心裡永遠填不滿的那處傷疤。
為什麼就連你媽媽都不要你了呢?一定是你啊太不乖了。
這簡直是她童年的夢魘。
“我沒有弟弟,他怎麼樣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枝枝!你怨我不養你也好,恨我也罷,可你得承認生理學上你們都流著我的血啊,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還是不能和和氣氣得講話呢。”那邊的語氣似乎覺得自己才是無理取鬨的小孩子。
祝枝深吸口氣,終於說道,“要彆人和和氣氣之前,首先要反省一下自己做過的事情是否值得,劉女士,請你自便。”
祝枝率先走出辦公室,心裡一團火都沒處發泄,李林寒問她剛什麼去了,電話一直不接,氣得她打了回去直接開噴,“催催催,你是趕著投胎還是活不了半個鐘啊,有屁快放。”
對麵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重重的呼吸,耳邊似乎傳來陣陣風鈴聲,聽著聽著人心裡似乎靜了下來。
祝枝發泄完才有些後悔,卻心裡麻木得厲害,“對不起,你當時想要說什麼。”
李林寒的聲音卻低低的,是在她麵前從來沒有過的語氣,“受委屈了嗎?我來找你,好嗎?”
祝枝心臟都被溫柔得漏了一拍,一時間無比悔恨自己剛才的話語,一顆心卻酸軟異常。
她確實受了委屈,半生解不開的委屈。
不一會兒,李林寒竟然神奇得帶著杯熱飲出現,聲音卻依舊溫和,“熱可可會讓心情變好,有什麼事待會兒慢慢說。”
祝枝低著頭,讓自己的手指蜷曲靠近紙杯,任由暖意緩緩從冰冷的手流入心底,她忽然很自然地把剛才的想法傾訴而出。
“對不起,我剛剛語氣不好,是因為彆的事,不是凶你。”
李林寒摸了下她的頭發,“不用道歉,這是我女朋友的特權。”
“我……我媽剛才打電話,我們吵了一架。”
“龍阿姨隻是對公事而已,新手製作水平當然有個過程,我們一起慢慢來吧。”
“不是龍女士,是我親媽。”
李林寒頓了下,也想起了什麼,“她為什麼聯係你呢?”
祝枝的眼神停頓在角落的一顆綠植上,“她啊,真是除了血緣哪裡都不配是我媽媽,我這麼多年來留著電話隻想等來一句遲來的關愛,你過得好不好怎麼樣?可她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新家庭和我那個異父同母的弟弟,不幫他的忙就是不會好好說話,我……”
李林寒靜了下,一隻手輕柔得抹上了她的眼角,“不哭了啊。”
她的眼淚很少,卻讓他無比心疼。
他的聲音就像夢裡的搖籃曲,“枝枝,既然他們不值得,那就多想想龍女士,多想想身邊的朋友,多想想我……不是每個人都有父母緣的,你長大了,有選擇權了,他們不喜歡就算了,你有好多人可以喜歡,也有好多人在愛你。”
祝枝忽然安靜下來,怎麼也想不到他是這樣勸她的。
她有選擇權了,她長大了。
不再被動地看著媽媽,爸爸,男朋友離開,她最深的童年期許到現在也隻有無名的怒火,卻不再是無儘的自責與心慌。
是啊,她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