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定北侯就帶著人徑直從外間走了進來。
劉蘅從廊道上下了台階,率先福身見禮,“定北侯戎馬一生,為大昱立下汗馬功勞,自是受得起的。”
定北侯作揖回禮,硬邦邦地:“公主客氣了,且不說守護疆土和百姓,是臣的分內之事,再說公主好像亦隻是忠義侯府的客,豈有讓客親迎客的道理?”
“若是去了彆的府上,自是沒有這個道理,但在忠義侯府,卻是有這個道理的,探花郎顧熹乃我的老師,定北侯作為她的外祖,亦是我的長輩。”
定北侯聞言,瞳孔猛地一縮,“熹兒何時成了公主的老師?”
“就在今日。”
定北侯麵上有些不好看,“公主未免也太兒戲了。”
劉蘅心底莫名生出幾絲戾氣,神色微斂,語氣也不由冷了下來,“本宮仰慕顧熹的學識和才華,想同她討教一二,如何就是兒戲了?”
定北侯這種隻會在戰場上埋頭苦乾的粗人,如何說得過她,“那公主可問過熹兒的意見?”
劉蘅垂眸,“待探花郎醒了,本宮自會同她說。”
定北侯本就一心記掛著顧熹,聞言,也顧不上其他,“李大夫,你快隨我進去看看。”
劉蘅瞧著他真情實切的擔心,語氣和緩了不少,“已經請了大夫過來,朱太醫應當也在來的路上了,裡麵的大夫說探花郎受的隻是皮外傷,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定北侯不必太擔心。”
定北侯心裡咯噔一聲,“公主的好意,老夫心領了,朱太醫年事已高,就不必讓他來回折騰了。”
劉蘅對此不置可否,待定北侯進去,她也緩步跟了進去。
裡間,吳山正好診治結束,和定北侯站在書房說話,定北侯許是不放心,讓他帶的大夫進了裡間。
吳山對此,倒沒有什麼不高興,實誠地說著自己的診治結果:“小公子想來身體底子不錯,姑且應當是沒事的,隻是後背的鞭傷有些深,即便痊愈之後,怕也有痕跡。小人已經替她處理過傷口了,也喂了止疼藥,待再開些藥煎服,應當就沒事了。”
定北侯點點頭,“沒有性命之憂便好,老夫帶來了上好的金瘡藥,不知對她這鞭傷可有幫助?”
吳山接過他從懷裡拿出的瓶子,打開聞了聞,頓時眼睛一亮,“這金瘡藥比小人店裡的好多了,有了這藥,小公子的傷,不出半月,便能恢複了。”
顧熹靜靜地聽著吳山和定北侯的話,末了,輕聲問道:“若是她的傷未及時診治,會如何?”
吳山皺著眉頭想了想,“這麼深的傷口若是不及時處理上藥,怕是會引起發炎,發炎的話,定會引發高熱,一旦高熱不退,就很可能傷及心肺,那時怕就有些不好說了。”
怪不得,上輩子的顧熹病了三月都不曾見好。
定北侯卻以為她這話是在邀功,雖不知這位公主打的什麼主意,但一想到耽擱救治的後果,他就有些後怕,語氣裡也帶了幾分真情實意:“臣在此謝公主出手相救……”
劉蘅打斷他,“定北侯不必與本宮這般客氣疏離。”
就在這時,裡間傳來秋果驚喜的聲音:“公子醒了。”
劉蘅下意識地地想要進去看看,定北侯卻攔住了她,“公主,您貴為金枝玉葉,豈能隨意進入外男臥房?”
劉蘅眼睛眯了眯,“定北侯當真要攔著本宮?”
定北侯被她突然迸發出的威嚴唬住了,下意識地收回了手,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她小跑著邁進了臥房。
朝陽公主,似乎並不像他聽到的傳聞那般。
他久在邊關,甚少留在昱京城,關於這位公主的傳聞,以往聽得最多的便是,公主是天賜的神女,自帶福澤,是來庇佑他們大昱的。對這種傳聞,他素來是嗤之以鼻,可自公主降生之後,一年比一年風調雨順,大昱一年比一年昌盛,他亦有些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了。
然而,待他開始信這些傳聞之後,公主的風評又有了些變化,整個昱京城都開始傳公主好女風,兩日前他才聽自家夫人同他在嘀咕公主是怎麼看上崔姨娘養出的姑娘的。
他以為,這般不顧世俗離經叛道的公主,就如同世家貴族裡那些不學無術的紈絝一般,不過是仗著身份,肆意遊戲人間罷了。
今日親眼一見,他卻覺得公主這通身的氣度威嚴,卻不是什麼世家紈絝子弟能比的,就算是宮中的那幾位皇子,也是比不上的。
怪不得,聖上會生出想要違背老祖宗規矩立皇太女的荒謬想法來。
對於他的這些想法,劉蘅自是不知的,提著裙擺小步跨過內室的門檻後,一顆心激動地好似要跳了出來,卻是半步不敢向前了,隻敢遠遠地看著床上的人。
許是她的目光太炙熱了,床上的顧熹睜了睜眼,偏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吳山說得沒錯,她就是疼暈過去的,雖然吃了止疼藥,但背上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感仍讓她覺得無所適從,她愣愣地看向那個明媚豔麗的身影,直到眼眶有些發酸了,她才重新閉上眼。
她想,她肯定是魔怔了,不然怎會青天白日地就生了幻覺?
朝陽公主怎會出現在她屋子裡?
劉蘅卻是不知顧熹的想法的,在看到顧熹閉上眼不再看她之後,她因緊張期待而快要跳出來的心猛地就開始往下墜。
顧熹……好像不待見她?
也對,今日是顧熹母親的忌日,而她是她庶姐邀請上府賞花品香的貴客,更是因為要討好她這個貴客,她還遭了一頓毒打。
此刻的顧熹,有點小情緒,不待見她也是應該的。
劉蘅壓下心底隱隱犯起的委屈和酸澀,“既是探花郎沒事了,那本宮就先告辭了。”
聞言,床上閉著眼的人猛地睜開了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劉蘅,滿是不可置信,“公主?朝陽公主?”
萬萬沒想到——顧熹不認識自己?
也是,拋去上輩子的事,這輩子她和顧熹好像是沒見過。
可上輩子臨死的時候,顧熹明明說,她在情竇初開的時候,就想給她當娘子了。
若是十七歲的顧熹還沒見過自己,那顧熹到底是什麼時候看上自己的?還有這人的情竇初開未免也太晚些了吧?
難道讀書人開竅慢?
劉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亂七八糟的思緒,朝她微微一笑,“恩,是我。”
即便耳朵已經聽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可顧熹的腦子仍像反應不過來似的,目光定定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