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伊!”
“派伊!”
呼喚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上響起,一聲聲砸向倉庫。隨後是皮鞋敲在水泥地麵上的動靜,兩者迅速接近,最後在一扇門外停住。
一隻手抬起來,握住門把手向下按,然後又向裡推,打開房門,帶起了一陣微風。
埃布爾出現在門後:“派伊,你餓了嗎?我和賽琳娜給你帶了午餐。”
他步伐輕盈,搭在肩膀上的小辮子隨著身體的走動而搖晃,發尾在黑色大衣上摩擦,衣角於門框邊緣一拂而過。
“我們回來得晚了,今天路上堵車。”他一邊說,一邊按下了牆壁上的開關,滿意地看著整間倉庫變得明亮,“賽琳娜正在前廳裡煮咖啡,等她煮好了,會帶著壺來找我們。”
“謝謝。”派伊接過袋子,“我會轉賬給您的。”
“一點小錢,不用還了。其實你錯過了非常好的午飯,今天是我請客,我和賽琳娜去了新餐廳,他們有新鮮的食材,還有幾個有趣的反叛者。”
“反叛者。”派伊了然,“您沒有上報,是有新的打算嗎?”
埃布爾把手插進口袋裡,漫無目的地走了幾步,目光在倉庫物品上一一掃過:“我需要觀察,他們還隻是新手而已。”
派伊解開袋子上係的結,把飯盒拿出來,揭開蓋子,悶熟的稻米香氣蒸騰而上,豌豆和胡蘿卜的味道爭搶著進入鼻子裡。
埃布爾在這時找到了值得注意的東西,他走到工作台前,望著上麵平躺的仿生人打量起來。
在他剛開始工作的年頭,仿生人還隻是大規模用於軍事目的,偶有出現在正常現實中的,也是作為保鏢和護衛。
它們執行命令的能力強極了,但由於創作者並未在情感模塊下功夫的原因,與人相處起來還不如舊紀元的ai,聲音與麵容也十分醜陋,覆蓋體表的膚質粗糙且廉價。
那時候埃布爾曾對仿生人起過一些興趣,當然,不是機械工程方麵的,他並不懂那些,他的專長隻在測謊領域,所以他試著觀察仿生人的表情與行為,然後便在一分鐘內失敗了。
它們全都麵部癱瘓,行為純屬複製。
這讓埃布爾覺得充滿期待的自己是個白癡,大為掃興。等到工作徹底忙起來,生活裡又有彆的事要做以後,他也就無心再理會那些機器,直到現在,他突然發現在自己不注意的時間裡,仿生人們已經成長到與以前天差地彆。
派伊正在維修的這一個仿生人被做成女性模樣,麵容精致,雙目緊閉,兩手貼在大腿旁邊,衣服是經典的襯衫與包臀裙,沒有穿鞋,露出的部分皮膚呈現出機器特有的冷白色。
它的大腦部件被維修者打開,模擬神經纖維裡堆滿是透明的組織液,指甲蓋大小的核心芯片被嵌在鐵灰色的半軟凹陷皮層中,像是陷在沼澤裡的一顆核桃。
“非常逼真。”埃布爾試探性地握住它的手,看到了關節處的細微褶皺,將手翻轉,指紋的圖案與觸覺十分鮮明。
它摸上去幾乎與真人無異,除非仔細分辨,否則無法感受到金屬的深層冰冷。
“它很眼熟……是不是大廳裡的那個家政型仿生人?”
“是的,先生。”忙於吃飯的修理工點點頭,“它在前幾天突然不能說話了,我檢查了喉嚨部位的組件,那裡沒有任何問題,所以我初步判斷是程序出錯。”
“結果如何?”
“隻要再替換一個零件就完成了。”
“您想看它啟動嗎?”派伊終於意識到埃布爾對這個仿生人起了很大的好奇心。
這不奇怪,他想,任何人第一次見到這種機器的內部構造都會好奇的,隻要先生的好奇停留在一定範圍內,就沒什麼可擔心。
“好的。”埃布爾退開幾步,給他騰出位置來,問道,“它們有沒有器官?能進食嗎?”
“可以加裝模組。憑現在的技術,它們基本能模擬人類行為的80%,但讓仿生人能吃飯沒什麼意義。”
“剩下20%是什麼?”
“情感關係中的一些回答與看法。它們不能準確應對愛情、友情和親情中的關係。”
埃布爾明白了:“它們可以模擬微表情嗎?”
“不行。”派伊搖搖頭,“不過除了您以外,沒人能看出它們的表情是否僵硬出錯。起碼我和賽琳娜就不能。”
“那麼區分活人與仿生人一定有困難。”
派伊沒體會到這句話的深意,他戴好手套,拿起手術鉗,將一個細小的零件戳進了仿生人的皮層中進行最後的修補。
“好了。”片刻後,他拉出一根電線,簡單擦拭幾下,接在仿生人的後腰上,“可以重啟了。”
電流滋滋作響,迸發出幾道藍色弧光,能量衝進金屬的機械身體裡,流過線圈,淌過蜿蜒的轉塔和管道,最後儲存進大腦中激發了那枚芯片。
仿生人睜開雙眼,緩緩坐起來:“早上好,二位長官,茜茲k200為您服務。”
埃布爾看到它的人造眼皮眨了幾下,裡麵模擬成瞳孔的微型攝像頭旋轉一周,迅速放大後又極速縮小,於短短幾微秒間完成了識彆任務。
“說幾句話。”派伊平淡地命令道。
“我感覺很好。”它說,“能繼續為人類工作是我的榮幸,我將完成您的所有指令。”
“你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嗎?”埃布爾突然說,“你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