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心虛了,連日以來的驚懼和擔憂把她壓垮到隻剩下本能的思維,虛虛地蓋在軀殼上,提線木偶般操縱著她。
“霍布斯!”她尖叫道,“他不是醫生,他是執行局的特彆顧問!”
霍布斯立刻從辦公室衝出來。
瑪麗又對著沙發上的仿生人尖叫:“他知道你是假的了!快起來,你不害怕嗎?”
仿生人無動於衷。
“拜托,快動起來!”瑪麗道,“你真以為你是活人嗎?他們會殺了你,把你的零件扔到垃圾廠,你會再也無法思考,就那麼躺著腐爛!你會被融化再造成鐵塊!”
仿生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它問道:“我會再也無法思考?”
瑪麗被嚇傻了,她胡亂說道:“沒錯!他們會抽走你作為萊曼的記憶!沒有了那個,你什麼都不是。”
仿生人動了,它用金屬骨骼質地的腿一下子躍起,跳的有天花板那麼高,然後猛地落地,瞬間堵住了電梯入口。
地板在它腳下碎成幾塊,石子飛濺,紮進牆裡。牆麵撲撲往下落灰。
瑪麗和霍布斯分彆站在埃布爾兩側,他們呈三角形包圍住他。
“殺了他,就在這裡殺了他。”瑪麗道,“然後再做一個和他一樣的仿生人。”
“看來隻有這樣了。”霍布斯的臉僵硬無比,他的眼睛圓溜溜地瞪著,鼓出來像隻青蛙,“我真遺憾,埃布爾先生,但你會以另一種方式活下去,你將會能一蹦三尺高,是不是也挺好的?”
埃布爾深吸一口氣:“任何一個仿生人在得到我的記憶後恐怕都會死機。”
“為什麼?”霍布斯問道。
瑪麗在一旁嘶吼,強調這不是聊天的時候,應該迅速動手,她說埃布爾死得越早越好。
“因為一些哲學問題。”埃布爾平靜道,“仿生人無法辨析悖論和死亡,不巧的是,我滿腦子這些東西。”
“什麼意思?”霍布斯有點好奇,“悖論是什麼?”
“悖論就是。”埃布爾對仿生人問道,“我現在在說謊,這是不是實話?”
人形機器愣住了。
“萊曼”歪著頭,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彆讓他說了!”瑪麗拿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朝埃布爾砸過去,“殺了他。”
茶杯碎成幾塊,水打濕了長毛地毯。
埃布爾在地上滾了一圈,滾到窗戶邊,迅速拉下了鋼鐵擋板的抽繩。
擋板嚴絲合縫地墜下,黑暗席卷整個房間,伸手不見五指,到處都是濃墨。
埃布爾慢慢向後退去,他摸到了口袋裡的小刀,這是他唯一的利器。
他向科洛弗說謊了。
他能看出彆人的謊言,卻從沒有人能看出他的。
不過這把小刀的作用也的確不是抵抗敵人,埃布爾帶著它的唯一需求就是在受到過多的折磨時可以自儘。
這個用法雖然違背了將小刀贈予他的主人的初衷,但埃布爾不在乎。
反正那個人已經死了,她看不到自己現在的狗屎生活,也沒有辦法繼續說教。
黑暗中一切聲音都被放大了,心跳聲,衣服的摩擦聲,四處都是黑影,埃布爾感覺有誰在靠近自己,但那感覺也像有人在遠離。
回憶著房間布局,埃布爾慢慢朝裡間辦公室退去。
仿生人現在因為自己提出的悖論陷入了邏輯障礙,它很難自己移動或者被人搬動,如果自己能進到那間辦公室裡鎖好門,最差的情況也就是直麵兩個跟進去的活人。
而那裡麵是亮的,他可以分清方向後使用情緒波發射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埃布爾感到自己的腳後跟靠住了門框。
他幾乎要舒出一口氣來。
突然,一隻手猛地按住了他的手腕,尖銳的疼痛從那裡傳來,那個人把埃布爾的手從口袋裡拽出來,奪過他緊握的東西,當作武器扔遠了。
那不是小刀,埃布爾拿著的是發射器。
小方塊在地上旋轉,按鈕被觸動,無形的波動以圓形的線路向所有方向擴大,迅速覆蓋了整個屋子。
埃布爾、瑪麗和霍布斯,通通倒在地上。
而那個仿生人,它終於依靠萊曼的記憶擺脫了邏輯障礙和自我悖論。
——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
人類就是這樣做的。
它緩緩起身,瞳孔在眼中縮小放大。
精密的儀器工作起來,它通過身體內嵌的各種感應器適應了黑暗。
它打開了燈,疑惑地掃描著三個停止行動的人類。
瑪麗,我的秘書,不,萊曼的秘書,不,我的秘書……她倒在沙發上,痛苦地抽搐。
霍布斯,瑪麗的丈夫,他靠在牆角裡,縮成一團,緊緊抱住了自己,不停呻.吟。
醫生,不,特彆顧問,要消滅我的人,不,要消滅萊曼的人,要消滅……他……
他拿著小刀,放在自己的手腕上。